权臣的在逃白月光 第11节
  姜妤本就被那帮惴惴不安的女使弄得应激,听他这样说,脸色更加苍白,“我错了,但我并没有为他担心,我只是在利用他。”
  裴疏则莞尔,“别担心,妤儿既然已经认错,我也无意带累他们,奏折中写明了,玉成是被救出驿馆后才病发,所以由我做主,留你在代郡安养,与送亲官员无关。”
  姜妤明白弦外之音,他所有大发善心的前提都是——她要听话。
  她就像被猞猁咬断羽翅的幼鸟,在兽爪的控制和玩弄下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摆布。
  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因为裴疏则认定她欺骗他,她就只能枉担虚名,为这不存在的背叛恕罪吗?
  姜妤强迫自己去想这个问题,却感受不到应有的郁愤不甘,心跳依旧缓慢,让她整个人平和起来,仿佛所有负面而激烈的情感都离她远去。
  指甲掐入手心,她注视着裴疏则,软下眉目,温驯地委身靠近,向他索求拥抱,靠进他的怀里,失神眼眸落在帐角香包上,柔柔道,“疏则哥哥,我会听话的,我会永远听你的话。”
  第11章 古怪他苦心孤诣,可不是想要一个疯了……
  裴疏则十分满意,收紧了环拢着姜妤的双臂。
  她双肩纤薄,腰肢细软,不胜柔弱,掩在垂顺的湖绸榴裙下,轻而易举便能完全掌控。
  就该这样,一株无骨的、无害的菟丝花,最让人安心。
  房门外响起女医的声音,“殿下,公主吃药的时辰到了。”
  裴疏则让人进来,浓酽药汤呈到姜妤面前,隔着距离都能闻到苦气。
  姜妤接过来,垂着眼一口一口喝完,许是习惯了这味道,竟不觉得有多难喝。
  裴疏则摸起蜜饯递到唇边,她张口含住,酸甜的刺激反倒让舌头更加麻木,嚼几口便咽了。
  她午间未歇,服下药后,困意渐渐涌上来,伏在他肩头安静睡去。
  *
  裴疏则很快了结军中余差,带姜妤启程回京。
  他担心姜妤路上不舒服,专门给她备了四匹马拉的雁行安车,玄漆紫檀的车壁,车厢八尺见方,足可纳两人坐卧,内设卧榻,上面铺着鹅羽软垫,厢壁垂挂帷帐,用以遮风避尘,将三九霜寒都隔绝在外。
  这等规格,即便放在一国公主身上也是逾制,随侍之人暗自纳罕,唯姜妤兴致缺缺,只抬头看了眼无边天际,便登入车内。
  吊炉内燃着银骨炭,是以车窗并未关严,裴疏则道,“这几天走兰台道,沿途雪景不错,你应该喜欢。”
  姜妤神情索然,拥着雪白狐裘,只是懒懒的,往他怀里缩,“不了,我有些冷。”
  裴疏则能感觉到姜妤对自己越发依赖,这几日她十分温顺,再不顶撞,俨然成了位柔婉美人,他也不再处处挑剔,宽容宠溺起来,两人同声相应,倒真成了一双恩爱璧人似的。
  裴疏则拢着她,闻到她发间淡香,指尖发紧,挑开风毛衣领。
  姜妤锁骨微麻,被指腹刀茧惹出一阵细小的颤栗,察觉到他往下探,作势旋身转向他,挂住他的肩,不肯松开了。
  裴疏则见她闭着眼睛,唇瓣微嘟,想是有些困,便调整姿势,让她卧得更舒服些,“睡会吧。”
  姜妤睁开眼,浓密长睫蒙着一层暖雾,“疏则哥哥,你真的会娶我吗?”
  裴疏则觉得好笑,“当然,我对你说的话,何时没兑现过。”
  姜妤仰起脸,翦瞳秋水,惹人可怜,“我不想再回教坊,也不想做妾,我害怕。”
  裴疏则黑沉眼底静悄悄亮起来,“我说过,你会是靖王妃。”
  姜妤露出些许愁绪,“可是皇帝怎么会答应呢。”
  “你不用管这个。”裴疏则显然对她的想法更感兴趣,“这次是真心想嫁给我?”
  姜妤点点头。
  裴疏则追问,“这么多年,怎么现在想通了。”
  姜妤腻在他怀里,无声叹气,“疏则哥哥,我离不开你,我意识到这一点了,只是不知你信不信。我一直怨你不信我,现在不想怨了,我好累,总没什么力气,只有靠着你,我才能什么都不想,这些天我过得很舒服,我真想这辈子都这样。”
  裴疏则凤眸凝睇,深处似有坚冰融碎,他抚摸她的脸颊,伸臂拥住她,用力到她骨头都在发疼,“我相信你,妤儿,这次我们一定能顺利成婚。”
  宽大袍袖遮住姜妤的眉眼,她没什么情绪,却依然品出一点遗憾的滋味,明明上次才是真的,他偏偏不信。
  …
  裴疏则只陪了她一天,便离开马车,要去和军队同行,姜妤求之不得,临走前还是拉住他的袖角,“必须走吗?”
  “将领理应和部下同寝同食,何况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裴疏则揉揉她的发顶,“我会让褚未护送你。”
  姜妤点头,退回车厢后,又撩起帘子,摆手和他告别。
  供他求欢六年之久,在讨他开心这件事上驾轻就熟。
  裴疏则果然又忍不住回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才策马而去。
  姜妤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雪色之中,询问褚未,“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褚未道,“大军不便纵穿城池闹市,会比您的车驾稍慢一些。”
  问了等于没问,姜妤缩回马车,靠在厢壁上出了会神,从发间摸下一支攒花小插。
  这是种长不过两寸的细小发簪,簪柄如针,若扎进肉里,并不会留下伤痕。
  姜妤如前几日夜间一般,将簪尖刺进手肘,一下又一下,直到心跳因为疼痛重新剧烈跳动起来,才咬牙停下。
  殷红的血点冒出皮肤,提醒自己还活着。
  她深喘了口气,抱住麻木的头颅,低声喃喃,“姜妤,一定要记住,你是个人…一定要记住。”
  *
  许是两人关系缓和,周围对她的监视不像先前那样严格,当然,姜妤也不再值得旁人防备,她现在做什么都意兴阑珊,平日连马车都倦怠下去。
  时间长了,还是褚未担心人成日不见阳光会出毛病,让女使软磨硬泡请她下来。
  可她下来也是倚着马车,多一步都懒得走。
  女医找上褚未,说手头药材不够了。
  褚未看向姜妤,微微敛眉。
  她倚着车厢外壁,目光虚焦,专心出神,流云缭绫的裙摆兀自翻卷,西风拂起幂篱帷纱,皮肤白得有些剔透,双眸木讷茫然,仿佛一具未曾点睛的琉璃偶。
  无比省心省事,却让人觉得古怪不安。
  可他岂有置喙的余地,何况眼下还是裴疏则的处境更叫他担心。
  褚未收回目光,“少一碗也没什么要紧,前头就是扶风郡,等入城安顿好,再去采买罢了。”
  午后,车驾抵达扶风郡,女医领了银子,前往附近的药铺采购。
  恰逢元宵,杏林春深刚刚结束今日的义诊,伙计们忙着将长案座椅抬回店里,掌柜见来了客人,亲自上前接待,“娘子需要什么,可有方子参详?”
  女医道,“没有方子,称几味药材便可。”
  掌柜便拿了铜托盘笑道,“原是方家同仁,您且说。”
  “杜仲,阿胶,合欢皮各四两…还有远志,苎麻,柴胡,川芎…”
  她这边说着,窗下饮茶的男子放下瓷盏,看了过去。
  年轻掌柜麻利称好药材,送对方出门,回头见陆知行若有所思,手在他眼前一晃,“陆大夫,休息好了?”
  陆知行回神,笑了笑道,“方才那客人倒奇怪。”
  “每样称这么多,想来是自己回去配方子。”掌柜没有多想,在他对面坐下,“您是大人物,每年都来寒肆义诊,实在感恩不尽。”
  “你少贫嘴,”陆知行扫他一眼,“京中坐诊太招摇,左右休沐,来你这儿也算积福。”
  掌柜笑道,“今日可回府么,我差人预备马车。”
  陆知行婉拒了,“听闻扶风郡中火树银花天下一绝,我正想今晚去灯会上看看。”
  “可不,年年都有,就在停云楼下听雪桥上,那我给你安排住处?”
  陆知行说不必,起身告辞,“我另有安排,你不用管。”
  街衢上熙熙攘攘,他个子高,一眼便捕捉到了转角处女医离去的背影,以及颇具排场的车驾仪仗,后面跟着一辆辒辌车。
  陆知行眉梢一跳。
  寻常百姓或许不认得,可他身为礼官却再清楚不过,那是王公贵族用来运送灵柩的丧车。
  他问一直在外头侯着的书童,“方才那抓药的娘子随车驾走了?”
  书童应是,陆知行心里闪过许多猜测,最终只点点头,“走吧。”
  驿馆内,姜妤本是在客房枯坐,听到楼下忙活响动,也出来了,扶着栏杆看随侍们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婆子亦步亦趋跟上前,问她想要什么。
  姜妤没应声。
  婆子劝她进屋,“您身子单薄,楼廊太冷了。”
  姜妤抬手,一指被随侍抬进来的某只箱奁,回她上句话,“我认得那箱子。”
  “什么?”
  她忽然笑了,“那是七年前从姜家抄来的东西。”
  婆子愣在当场,勉强笑道,“婢子眼拙,这些箱子长得不都一样吗?”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里头,胡兵闯进代郡那晚,它被摔开了,箱子里有一副缠臂金,九环金钑花*钏…那是已故姜夫人的遗物。”
  婆子越发恐惧,白了脸色,“公主…咱们进去吧。”
  姜妤看向她,轻笑如泉水叮咚漫出,“怎么了?官家穷成这样,用罪臣家私来给女儿充嫁妆,难道不好笑?”
  婆子差点给她跪下,“公主!”
  姜妤黑檀木珠似的眼睛眨了眨,生出几许好奇来,俯身贴近,柔声问,“你在怕什么呀,玉成不是死了吗,棺材就停在车里,死人是不会连累别人的。”
  婆子无言以对,汗珠顺着脸肉抖到地板上,幸亏褚未及时出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他看出姜妤状态不对,担忧道,“您怎么了?”
  姜妤揉揉眼睛,“我困了,要去睡觉。”
  她转身便走,余光注意到楼下熟悉人影,蓦然愣在原地。
  陆知行一身医士打扮,头戴万字巾,青衣直缀立于门口,显然也认出了她,温润的眼里全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