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可循 第61节
  “亲爱的,这句话也送给你。”江望皮笑肉不笑地回敬。
  “咳咳!”江伯钧适时清了清嗓子,端起官腔:“肃静!各位成员请注意,我宣布,本年度第一届家庭会议正式开始,希望与会成员携带良心和脑子有序入座,积极参与,理性表达。”
  王慧、许归忆和江望十分配合地鼓掌。
  掌声持续数秒,江伯钧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我们讨论的议题是‘婚礼请柬应该使用柳体还是欧体?’方才两位当事人均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下面我们进行投票表决,支持小忆的请举手。”
  江望死死盯着父母的反应。
  随着江伯钧最后一个字尾音落地,王慧和江伯钧在儿子饱含期待的目光里,齐刷刷举手,坚定地投出神圣一票。
  许归忆下意识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江望,后者嘴唇微张,整个人跟石化了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是,爸妈,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江望好半晌才勉强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了儿子,”王慧优雅地拢了拢头发,“妈妈的确更喜欢欧阳询的墨迹呢。”
  好好好!江望紧接着看向江伯钧,“爸?”
  江伯钧正要开口,江望打断他:“您甭想拿妈的借口蒙我,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您书房里全是临摹柳公权的字帖!”
  “哦。”江伯钧老神在在,“不好意思了儿子,在这种大事上我向来都是听我老婆的,这一点可不像某些人。”
  陈述完自己的理由,江伯钧顺便谴责地瞪了江望一眼。
  “确实不像。”王慧附和丈夫,同时赠送江望一个白眼。
  江望:“?”
  许归忆低笑起来。
  “现在会议继续,”江伯钧一板一眼,“支持小望的请举手。”
  其实这句话压根不必再说一遍,毕竟现场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但为了表示他们一视同仁,丝毫没有偏心以及对江望的尊重,江伯钧仍是问了一遍。
  话落,客厅陷入死一般寂静。
  “……”江望心如死灰地闭了闭眼。
  好气,但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江伯钧总结:“投票结果2:0,小忆获胜,故婚礼请柬应使用欧体。有人对投票结果表示‘抗议’吗?没有是吧,很好,散会!”
  江望输了,输得心不服口不服。谁能想到民主投票下竟是赤裸裸的黑幕!早知道就应该把许家爷爷奶奶也一块叫上!
  难得瞧见江望气鼓鼓的模样,许归忆兀自欣赏一会儿。等欣赏够了,她曲起食指勾了勾江望下巴,“生气啦?”
  “我没有。”江望语气闷闷的,头顶仿佛堆了一片厚厚的乌云。
  许归忆张望四周,王慧在厨房交代阿姨晚上多加几个菜,江伯钧在书房闭着门。
  客厅无人,许归忆屁股挪过去,伸手捧着江望的脸亲了一口。
  吧唧!
  江望呼吸一重,头顶的乌云移开了一点点,但他面上仍然端的一副不为所动,“你干嘛?”
  啧!语气还是冷冰冰的。许归忆不说话,与他对视片刻,耳边很轻的一声响,温热的吻印在江望颈侧。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乌云也像怕痒似的蜷缩成一小团,有消散的趋势。
  江望垂眸看她,声带振动像沙砾轻轻摩擦,“你干嘛?”
  许归忆依旧不答,唇瓣顺着男人颈部线条一点一点上移,最后轻轻碰了碰他的唇角。
  江望高冷人设瞬间崩塌,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干嘛?”
  许归忆眨眼,观察江望头顶乌云彻底消散后,她才慢悠悠开口,“哄哄你。”
  江望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嗓音暗哑,“谁教你这么哄人的?嗯?”
  许归忆笑得张扬,“无师自通。”
  江望一心二用,回忆的功夫顺便写完一份请柬,他将写好的请柬递给许归忆,许归忆吹了吹上面的墨迹,注视着它们慢慢变干。
  然后江望见她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水和许多小卡片,他顿了顿手中的毛笔,不由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制作香薰卡片,把它们放在请柬里面可以保留香味。”许归忆解释着,“三哥,我打算在卡片上面写几行情诗,纠结用博尔赫斯还是加缪的,你有空帮我想想。”
  江望低声应“好”。
  整理完卡片,“咔”地一声,许归忆打开香水瓶盖,“喏,这是我新研发的一款香水,来闻闻看。”
  她抽出一张试香纸,喷头压下一瞬,细雾无声落在纸上,许归忆指尖捏住一端,在空中轻轻晃荡两下,然后凑近江望鼻端,扇了扇——
  酒精的凛冽先声夺人,江望皱皱鼻子,调动所有感官仔细感受,须臾,像指甲掐破一颗青柠,汁液迸溅的刹那,酸涩混着阳光的味道冲入江望鼻腔。
  明亮,清新,充满活力,是这款香水给他的第一感受。
  亦如此刻笑嘻嘻望着他的姑娘。
  “三哥,闻到什么气味了?”许归忆问。
  江望看着她,平生第一次感到词汇量匮乏,似乎怎么形容都不太准确,最终只简短说了两个字:“柑橘。”
  许归忆满意点头,向他介绍说:“这款香水的前调是柑橘香,中调混合了玫瑰花和广藿香,后调由雪松和香根草组成。”
  江望“嗯”了一声,“很好闻。”
  许归忆开心地笑了,“三哥你知道吗,人类能保存最久的记忆是嗅觉。所以以后每当你闻到这种气味,嗅觉便会化作时光机,把你拉入现在这段记忆,心理学上称为普鲁斯特效应。”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试香纸依旧被她夹在指间,中调的玫瑰淡淡浮出,甜而不腻。江望喉结滚了滚,“什么记忆?”
  静默一秒,许归忆轻轻开口:“我们新婚的记忆。”
  江望心尖一颤,接着听见她说:“这款香水并不会推向市场,因为它只属于一个人。”
  江望问:“谁?”
  许归忆瞧他明知故问,便故意卖了个关子:“我的爱人。”
  江望追问:“是我吗?”
  “不然呢?”许归忆挑眉。
  江望接过那瓶香水,搁在手间把玩,“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吗?”
  出乎意料的是,许归忆否认了,“不是,是回礼。”
  在江望困惑的眼神中,许归忆曲指扣扣桌面,江望循声偏了下脑袋,低头一看,视线里出现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江望看着有点眼熟。
  “这是?”
  “冰岛寄来的明信片。”许归忆说:“寄件人将地址填在了我爸爸家,这是我今晚回去的时候刘阿姨交给我的。”
  江望手指摩挲着信封,甚至能触到上面粗粝的纤维,“近三个月杳无音信,我还以为寄丢了。”
  许归忆站在江望旁边,身体向后微仰,腰窝恰好抵在桌沿处,笑着跟他说:“我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么远的明信片呢。”
  异国邮票斜贴在角落,邮戳日期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这封信远涉重洋,不远万里,兜兜转转来到她身边。
  “不打开看看吗?”瞧他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许归忆问。
  江望记得里面是一张印有雷克雅未克街景的明信片。
  当初在冰岛寄出这封明信片时,江望没想太多,只觉得机缘巧合下他来到了冰岛,却没能实现对好友的承诺,心中愧疚,便想着若能送她一张明信片也是好的。
  拆开信封,江望翻过明信片,他记得自己在冰岛写下的每一个字:
  十一,好久不见。
  抱歉没能带你来冰岛看极光。
  对不起。
  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你还愿意和我好吗?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江望原有字迹底下多出一行娟秀的钢笔字,来自它的收信人。
  ——我愿意。
  迟到十二年的道歉,迟到一个月的明信片,却换来了女孩无比坚定的回答——她愿意。
  眼睛渐渐酸涩,江望低声叫她的名字:“十一。”
  “嗯?”
  “诗我想好了,用加缪的,好吗?”
  许归忆低眸,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自己,她说:“好,你想用哪一段?”
  江望凝视着她,念得无比认真:“我毕生的愿望,就是找到一个人,与她达成心灵上的默契,成为彼此的同谋。”
  静谧的夜里,江望语速落得很慢,于是,字与字之间的停顿便在许归忆身体里留下心动的空白。
  第48章 “你想我吗?”
  清晨, 第一缕阳光刺破窗帘缝隙,流动的金色光束轻轻抚过摆在桌子上的大.hong(红)/.龙凤婚书,正文以毛笔小楷工整书写,落款处钤朱红双喜印。
  无人机悬停窗外拍摄婚礼素材,密密麻麻的嗡嗡声在女孩耳边不断盘旋,微微蹙眉,睫毛沾染的晨光终于有了重量,许归忆在阳光的牵引下缓缓掀起眼睫,大脑重启的过程中,她隐约闻到了楼下飘来的缕缕茶香。
  仔细一嗅,有点儿像茉莉、梅花、水仙交织的淡雅花香,许归忆心中有了判断,泡的应是碧螺春。
  仲夏五月,天气越来越炎热,许归忆换上一身休闲的短袖牛仔裤,半眯着眼睛站在洗漱台前刷牙。大脑苏醒了,身体还未彻底苏醒。
  手机“叮”一声,许归忆低头瞄一眼屏幕,是江望发来的消息。
  【天下第一好:起床了没?记得吃早餐。】
  【我家领导:刚醒。好的。】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便秒回。
  【天下第一好:猜猜我在干嘛?】
  【我家领导:布置婚房?】
  【天下第一好:回答错误。】
  【我家领导:正确答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