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娘,亲。”
  江云畔眼中尽是宠溺,伸手抚摸着清衍的长发,眯着慈目。
  “长大了——”
  清衍闭目,一脸享受,他很喜欢被母亲抚摸的感觉,很舒服。
  “清衍是不是很听娘亲的话?”
  清衍重重点头。
  江云畔抬头,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衣,柔声问道;
  “你看到了那少年了吗?”
  清衍回望了身后一眼,重重点头。
  “看了。”
  “你喜欢他吗?”
  清衍想都没想,就摆动着脑袋,一字一字说道:
  “不,他,坏,彭,我。”
  江云畔依旧满脸慈祥,笑若春风,可融世间一切冰雪。
  “那娘亲想让你跟着他,替娘亲一直保着他,你会听吗?”
  清衍想了想,难得的深思熟虑,最终点头。
  “嗯,听娘亲打。”
  江云畔的神色变得更加认真了些,话音同样也肃穆了些,慢慢道:
  “清衍可是男子汉,答应了的事情,就不能反悔,你要一直保护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不能抛弃他,你要叫他先生,听他的话,知道吗?”
  江云畔说的有些多,清衍听的很认真。
  “好!”
  在他十二年的生命长度里,母亲便是他的唯一,所以母亲的话,他都听。
  不问缘由。
  对于他的回答,江云畔很满意,拍了拍清衍的小脑袋,鼓励道:“清衍真是个乖孩子。”
  “快去追那先生去吧。”
  清衍依旧看着她没有走,也是第一次他没有无条件的听江云畔的话。
  江云畔道:“怎么不走?”
  清衍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他只是未曾与人交流,独自生活久了,可是他不傻,他有预感——
  虽然没见过太多的人,可是他见过很多动物。
  母亲看他的眼神,就是那些动物知道自己要死了,看向自己孩子不舍的眼神。
  所以他知道,母亲要死了。
  “清衍,听话!”江云畔轻声喝。
  清衍非但不听,还往前挪了挪,痴痴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吐出一字。
  “抱——”
  江云畔内心猛然一颤,看着自己的孩子。
  也只说出了一字。
  “好。”
  她张开双臂,清衍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母亲,拼命的吮吸着,属于母亲的气息。
  因为他知道,以后再也闻不到了。
  江云畔的内心早已泪如雨下,可是明面上依旧满目慈祥,强忍着伤痛,抚摸着清衍。
  江云畔轻声说,清衍时点头。
  就这样一抱便是半炷香,一说就是满腔衷肠。
  最后,江云畔轻轻的推开了清衍道:
  “乖,别让先生等太久。”
  清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江云畔的怀抱,又恋恋不舍的转身,半蹲身躯朝着那洞口而去。
  一步三回首,步步不停留。
  江云畔始终笑意盈盈,不时朝他挥手示意。
  “走吧!”
  直到最后,清衍消失在了那暗黑的洞口,她看不到了,清衍也无声了。
  江云畔才收回了目光,她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闭上双眼的一瞬间,一滴泪悄然从眼角滑落。
  世人皆言,雪剑仙,寒若冰霜,冷血无情。
  可是谁又能想到,她落下的泪,如此滚烫。
  洞外,许轻舟的思绪因为眼前的满池猩红变得更加沉重。
  世事无常,生死难安啊。
  “这云城哪里是人间,这是地狱啊——”
  就在他感慨之时,清衍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还是半蹲着身子,低着头,情绪低沉。
  许轻舟侧目看了他一眼,洞中一幕幕,拂过心头,胸中自有烦闷。
  他长舒一口气。
  “走吧。”
  许轻舟朝着来时的路而归,清衍同行。
  只是与来时不同,来时的清衍在前,替他引路。
  而此时的清衍在后,紧紧追随。
  “以后跟着我,要听我的。”
  清衍点头。
  “要站着走路,和我一样。”
  清衍站了起来,近乎与许轻舟同高。
  “抬头——”
  清衍将头高高抬起。
  “挺胸——”
  清衍又将胸膛挺了起来。
  许轻舟止步,侧目。
  赞道:“不错,很帅,有一点像我了,以后就保持这样的姿态。”
  清衍眼珠转动,吐出一字。
  “好!”
  片刻后——
  寒峰岭下,三人骑马,一人紧随,顺着大道向远行。
  一马上,两女窃窃私语,很是好奇。
  一马上,许轻舟一脸无奈,无语至极。
  还有一人,赤裸半身,走在最前,低头不语。
  “清衍,你不愿与人同乘,你独自骑,我走行不?”
  “不。”
  许小白:“你除了不字,还能说点别的不?”
  清衍:“否——”
  许小白:“靠——”
  许无忧:“姐姐,不许学师傅说脏话。”
  许轻舟一翻白眼:“那不叫脏话,那是口头禅。”
  而在那山巅之上,他们来时的地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出了洞天,正在峰巅遥望------
  第95章 剑仙陨
  剑仙陨
  江云畔走出了那方洞天,来到了峭壁畔,深邃的眼眸遥望前方,视线的尽头注视的是那条大道前方。
  她的眸子里光芒交错,演绎出一曲别样的离伤。
  望着那白衣少年郎的背影,渐行渐远,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刻的光景。
  推演十载,耗尽寿元,她看到的不过也只是未来的刹那罢了,可是就是那一刹那,却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赤色的流星划过,点亮了整个天幕,寒风瑟瑟,白衣剑客持剑而立,怒指苍天。
  他的身前是血海尸山,是诸天神佛。
  而在他的身后,江云畔看到了整个浩然天下。
  时代的帘幕在他的身后缓缓打开,他长剑横荡,对着浩浩苍天轻声低语。
  “随我,战天。”
  浩然天下,十州,八荒,四海,人,魔,妖,本不同行,可是她所看到的,却是不同。
  “整个浩然天下,都站在了你的身后,你的路便是浩然天下最宽,最阔的路,衍儿跟着你,走的便是浩然最大的道。”
  “可惜——我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她缓缓抬起手,五指弯曲,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始终徒劳无果。
  一阵风自远方而来,拂动她苍苍白发,翩翩剑袍,低声呢喃。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在少年。”
  江云畔的周身,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涌入其身,她亦散尽全身精元。
  寿元已至,大限将临。
  江云畔的雪白长发黑了,褶皱的皮肤白了,恍惚刹那间,她恢复了年少的模样。
  似是枯木逢春,再见已是少年。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指尖舞动,长书于空,而后指尖一拨,玉牌化作一缕金光,疾驰而去,似是划破天幕的流星。
  “云城之劫,算是真的替你破了,两清了。”
  她送给许轻舟第一份礼物,是云城之劫。
  却不仅仅只是寒峰岭。
  一切结束,江云畔仰头望向长空,看着浩浩苍穹,悠悠白云,她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眉目微舒,姑娘带着一抹浅笑,美得不可方物。
  “夫君,我这便来寻你——————”
  风似乎大了些,那姑娘一点一点,就这么被吹散了开来。
  晴空白日间,那苍穹竟是不知从何处吹来了无数黑云。
  只见晴日忽暗,风声不休。
  接着,雪花飘飘洒洒,便落了下来。
  剑仙陨,初秋降雪。
  许轻舟众人于前行中止步,慢慢仰头,任由雪花零落,覆了白头。
  “下雪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呢?”
  无忧,小白,一脸骇然,这场突来的雪,太仓促,让人猝不及防。
  许轻舟回望身后,茫茫大山,叹息一声。
  “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
  “走吧——”
  江清衍走在前方,雪落一刻,唯有他一人未曾抬头,反倒是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他的身躯在颤抖着,不停的颤抖着,与这雪天呼应,更显萧瑟。
  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了雪地上,竟是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清衍哭了。
  没人知道他为何而哭,除了许轻舟。
  许小白似懂非懂,策马来到了他的身侧,取出了一件衣服,扔了过去,说道:“挪,穿上。”
  江清衍头也不抬,用胳膊使劲的抹过眼角。
  “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