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叫他写作业看书就往厨房躲,以后怕是要去颠勺。”
  梁永靠着门沿,开始和徐喜珍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说社区准备开始做的建筑、基础设施的安全排查工作,还有一些力所能及的募捐,又提起新闻上最新报道的伤亡数字……
  字字没提要去做志愿者,字字又都透着渴望。
  徐喜珍眉头越拧越紧,没等梁永说出想去前线做志愿者的话,就先开了口,“我没意见,就看你们社区放不放人了,你刚也说了,又是排查,又是募捐……”
  梁永一看有的谈,立马道:“工作可以协调。”
  徐喜珍还有另一手准备,“那你去跟你的幺女说,她可马上就要高考了。”
  这下梁永只有畏难了,他还指望着徐喜珍去当梁璀璨的说客呢。
  徐喜珍又洗了把青菜备好,甩甩了水后,开始循循善诱,“你多大了?”四十四了,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年轻使了,我们多捐些钱就是了。再者……”她又想起今日林滉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和最后被袁丽偷偷放回到鞋柜上的两千元,忍不住提醒,“你既然答应了把人家接来照应,就不能当甩手掌柜全指着我。”
  ***
  回到院里时,借着一楼连接院落优势搭建的简易茶馆正热闹,三张桌子全部满员,麻将被搓得哗啦啦作响,间或又穿插着几句对白天地震劫后余生的感慨。
  林滉在上楼时刚好听见一个大爷说:“下次我不得跑了,我也六十几好几了,活着也行,死了也行,但我这老胳膊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林滉好奇,抬眼望过去,果然看见大爷一只胳膊打着石膏,所谓轻伤不下火线,非常的生动写实。
  上楼回到房间,白天还说了些话的母子登时陷入没有边际的沉默。
  林滉是撑得难受,袁丽则顾忌他的自尊和心态,不知该从哪件事说起,亦不知要说到什么程度。
  最后是林滉先开了口,他说:“我们应该会在这里住很久吧。”
  结尾处的字他放了重音,洗涤了带着疑问的一部分,将问句变肯定。
  这状况正是袁丽想跟林滉说的,被这么抢先说出来,她一时只觉得无措。
  “妈。”林滉调整了下语气,接着说:“我们都别抱些不现实的期待了,老汉躲起来了就不会轻易露面了,你这些年攒下的钱啊珠宝也全都散了出去,剩下的钱要还也轮不到你。接下来我们都降低预期,我努力冲刺川大,你试着找个工作,日子总不会更差了。”
  袁丽心中五味杂陈翻腾似海,她很想问林滉知道了多少,关于林汉章在外的那个小家庭以及本来可以用以平息风波却离奇消失的那笔钱,可思虑再三后她又都忍下了。她猜想林滉大概什么都清楚,他不仅是通透,而且还悲观。
  “嗯,日子总不会更差。”最后袁丽只能是喃喃自语般的重复着这句话。
  林滉捂着仍在难受的胃,走出了屋子要去洗漱,长长的走廊亦是长长的露台,抬眼是月明星疏并无新奇的城市夜空,但于林滉而言,却有着些里程碑的意义在其中,他一定不是一夜长大的,却在这个肚子要撑爆炸的晚上下定了决心。
  挨饿不好受,吃撑更难受,生活有时颇为恶心,要逼得人在两头横跳落得滑稽。所以不能再摇摆不定,前瞻后顾了,必须要切断所有幻想,要不留余地的只为一种可能,一种最差的可能去努力。
  第23章 ☆、023屁眼虫
  四川方言新解析
  屁眼虫:爱八卦,爱打小报告却又不得要领
  日子总不会更差了,可要好起来却须得付出些力气。
  袁丽自尊心强,同时也很怕会依赖上瘾,彻底丧失自己站起来的能力,所以拒绝了徐喜珍和梁永说要帮忙找工作的好心。
  好在在玉林扎根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袁丽花半日就应聘上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赚的不多,但能赚钱就是个良性的开端。
  同时袁丽还计划着学个技术,她没有一直做富太的命,却也不想一直做服务员,她要为林滉的未来多做打算。不能按照原有轨迹让他出国读书已经很让她内疚了,接下来她想尽可能的给他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活,起码生活费不能太寒酸。
  林滉不在学校,却过着比在学校还要自律的日子,每天都是五点起十二点睡,背书、刷题,下楼遛弯十分钟再上楼接着背书和刷题。但在这规律的循环往复里还藏着个地点——林滉也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临时工,只中午去帮忙两小时,老板管一顿饭还给十块钱。
  这事是万万不能让袁丽知道的,所以林滉刻意绕远跑去了两条街之外。
  饭馆的小老板很是精打细算,在面试林滉时又精明的察觉到他没成年,所以极力压低了给他的报酬,给他的饭也都是素菜。但没过两日,在老板发现他随身总带着高中教材后,林滉的午饭里多了好些肉。
  林滉初以为是老板搞错了,老板也没多解释,他在后厨的油烟里火急缭绕的忙了一中午,眼下只想静静的抽一支烟,直到烟蒂都燃烧殆尽,他才在吐尽的烟圈里幽幽的说了句,“读书费脑子啊,要吃肉。”
  当时还未满十八岁的林滉原本认为自己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可以刀枪不入了,但外人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觉得喉头发紧,双眼发涩,他这才明晰,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直到现在,袁丽都不知道林滉在高考前夕偷跑去端盘子的事,但在小饭馆做小时工的第一周,林滉就被梁璀璨和梁知撞了个正着。
  ***
  梁永终于还是和几个老战友跑去了雅安那边当志愿者,梁家姐弟的周末大餐也因此打烊。徐喜珍知道自从她开了蹄花店后梁璀璨、梁知已经喝了个够,所以很爽快的塞了钱放他们自己去打牙祭。
  但在吃什么上,梁璀璨、梁知却产生了严重分歧,梁璀璨爱吃,从不愿在吃上面委屈自己,她已经想好了要去吃蒸菜,烧白,淋了烧椒酱的蒸茄子,再加个清甜的玉米冬瓜排骨汤,相当完美,梁知却不,他只想多剩些钱当零用,所以坚持要去吃盖饭。
  “就走到头,有家盖饭店,他们家的双椒拱嘴盖饭,香惨了!”梁知甚至还想说服梁璀璨一起,免得日后东窗事发他太被动。
  梁璀璨自然是说不,她最近的胃口跟面临的学业压力一般大,她想她也快能吃下一头牛了。
  原本姐弟俩走过这条街就该各吃各的了,但刚目送着梁知走进那家小饭馆,梁璀璨便被梁知一声‘林滉’给绊住了。
  下一秒,鬼使神差的,她也走了进去。
  “这么巧?”梁知本想邀请林滉坐一桌,但话音刚落就眼睛就落在了他身上挂着的围裙上。
  “你……”邀约一下就卡壳了。
  林滉在一瞬的讶异过后,立马就调试到了大方模式,“是啊,挺巧,你们吃点什么?”
  梁知不懂人情世故,甚至忘记了先点餐只顾着追问,“你是在这儿打工吗?你不用去上学吗?”
  林滉模糊着回答,“是啊。”
  梁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羡慕,“这么好?”
  林滉没忍住笑了,梁璀璨怕梁知说出更多石破天惊的话来,赶忙坐定点餐,“要两份盖饭,一份双椒拱嘴,一份……”她思索了半天,才勉强敲定,“青椒肉丝吧。”
  但还是没能堵上梁知的那张嘴,“你不是不愿意吃盖饭吗?”
  “你管我。”
  “那姐姐你能多匀十块钱给我吗?”
  梁知在一件事上的专注力就是这样,短暂且飘忽不定,梁璀璨无语,但还是闷声应了下来。林滉又一次笑了,他挺喜欢梁知这样的性格,想到什么是什么,没有负担。
  梁璀璨望着林滉钻进后厨的背影,他个子高但偏瘦,装在松垮的t恤里有一种风雨飘摇的既视感。
  又往下细思了半分,梁璀璨想可不是风雨飘摇,破产逃跑的老汉,经济不独立的妈,回不去的学校,无限逼近的高考……放在《知音》又或是《青年文摘》里,很能构成未来某位成功大拿艰辛成长史的开篇,可鸡汤文学里的成功学放在现实世界从来不适用,梁璀璨不是什么热心的人,但在此刻很想问他还参加高考吗?
  盖饭很快上桌,搭配着点缀在旁的还有一叠凉菜和卤牛肉。
  梁璀璨指出,“我们没点这两样。”
  林滉:“我送的。”
  “这么好!”梁知立马双眼放光,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梁璀璨抽了张纸巾在反复擦拭手里的饭勺,倒不是她矫情,是她没忍住在用余光偷偷观察林滉。
  在梁璀璨他们坐定后,店里又接连落座了两桌人,林滉开始穿梭在中间忙碌,在给一桌加了碟泡菜送过去后,他算是可以短暂歇脚,也是在这空隙,梁璀璨看见他坐到了门口的矮凳上,从兜里掏出了个巴掌大的记事本开始埋头阅读。
  因为林滉是背对着她,所以梁璀璨并看不清林滉在看些什么。是账本吗?又或是其它什么,梁璀璨的思绪并未来得及发散太多,旁边梁知突然地戳了她一下,“姐姐,你不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