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林滉当时刚升初中,但在阴阳学上已经是博士生水平了。每每林汉章喝完酒回家,带着一身酒气,也带着抚不平的悸动,抱着他要强行给他灌输做男人的雄图伟志时,林滉都是冷漠着一张脸,猛烈的开启进攻。
  “爸爸,你酒喝多了嘴巴臭。”
  “你将来挣多少钱我不太关心,你能不要再从我存钱罐里偷钱了吗?”
  “伟大的事业的第一步就是让别人相信你?你自己有多相信自己?”
  ……
  林汉章醉了也没醉,他还有些清醒的意识,但他并不为林滉的话生气,只继续拉着他不让他走间或还送上一记父亲的吻。
  林滉挣脱不开,就在他终于
  睡着后把林汉章的臭袜子放在他的枕头旁边。林汉章睡迷糊时还会讲一些梦话,比如我一定会发财的,又或是我拼了这条命也会让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
  林滉不喜欢父亲的进攻、极端,但他知道林汉章爱他,想给他最好的。
  一种程度上,林汉章也确实做到了。他在外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红火,那只最初帮他撑门面的诺基亚很快就换成了苹果机,他们也从采光不太好的二楼板楼搬去了宽敞明亮的别墅。随后林汉章给自己买了一辆车,给袁丽添置了许多新衣首饰,又把林滉转去了国际部,如此才心满意足,以为总算是配齐了富人该有的配置。
  获得阶段性胜利的林汉章没有满足,甚至比以往更‘励精图治’了,他一面读着成功学,一面攀关系去见各种成功人士,他是很聪明的人,很快就敏锐的发现他虽然看起来是个有钱人了,但离真正的有钱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林汉章身上的酒味烟味又重了些,他每日泡在各类饭局酒局,在努力寻找下一个机遇好让财富继续升级。
  “我断言,下一个十年是房地产的十年,所以我接下来准备进军和房地产相关的产业。”林汉章野心很大,他对自己对林滉都有期待,他照旧爱在喝醉酒后去逗林滉,说:“你加油考学,去上那个常春藤还是常青藤,你老汉也会努力奋斗,争取在那儿给你买套房子。”
  房地产可以很宏大也可以很接地气,林汉章随后弄了个工程队,同时还试着打通渠道,想成为一些地产公司的材料供应商。万事开头难,头两年,林汉章为了建立口碑没怎么赚钱,到了第三年,才有了比较稳定可观的收益。
  是人好像都逃脱不过盛极必衰的规律,哪怕不往衰败去也是会朝着一些不太好的方向生发。林汉章最风光时林滉升高中,他长成了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大人,愈发不喜欢林汉章张口金钱闭口权利习惯性发号施令的模样。加之外面不间断有流言传回家,说林汉章在外面交了个红颜知己,说他靠着发家的那家保健食品厂挂羊头卖狗肉实则是家传销公司。林滉为此和林汉章大吵了一架,说宁愿他别那么成功,那么他好歹还能把那些成功学理论记得很清楚,不至于如此得意忘形,连初心和诚信这样基础的东西都抛之脑后。
  林汉章说不过他,只能拿父亲的威严压他,“一天天的,我真是把你教的太好了,没有感恩,没有尊重,只有叛逆!”
  林汉章还说:“轮不到你管我,我有分寸。”
  一般而言,说着我有分寸的人基本都会失了分寸。很快,林汉章最初加入的那家公司就出了事,它生产的各种营养品、健康食品、保健酒被查处,被证实既没有取得生产许可证,也没有在工商局进行过登记注册。生产不合规,销售手段也涉嫌违法,产品的利润全来自一层又一层的下线人员加入时缴纳的高额会员费。林汉章拉了好多人入股,最先开始还有人赚钱,后面加入的人,掏光了家底,欠下大堆外债,最后得到的只有一大堆卖不出去吃了也不安全的产品。
  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汉章的建筑材料公司在那时也被查出以次充好,面临大额赔偿。等林汉章好不容易平息了这场事端,在想怎么能让公司恢复平稳继续运转时,保健食品厂的事愈演愈烈,主犯接连被抓,每天林汉章家门口都围绕着好多人来要债,口口声声说着不赔偿他们的损失他们就去公安局举报林汉章,说他也是主谋。林汉章象征性的还了一部分钱,想稍微缓和下一切度过风口再说,不想有一家的男主人承受不住重压自杀了,闹出了人命,事情的发展再便也由不得林汉章了。
  ***
  不是不敬畏,也不是不害怕,但日子仍得继续,麻将也还得继续搓。
  雅安地震的当天中午,在察觉到随后两个小时内都没再发生余震后,院里的人渐渐都回归到了往日的秩序中。
  小年轻夫妇带着狗上楼继续补觉,王大爷急着去给着凉的脑袋找假发片,蒋家大哥想着睡是睡不着了不如去菜市场买只兔儿,孟德军站在棵树下思索了会儿后摸出手机拨通了补课老师的电话想问今天下午的数学补习是不是能照常,陈恢奇紧紧围绕在梁璀璨的附近好逃避男女双打,同时他还时不时的去打量林滉,林滉被他盯得心烦,但还是忍住了不去与他对视。
  徐喜珍要带着袁丽、林滉去租好的房子认门、放东西,塞了两百块钱给梁璀璨、梁知让他们去切点卤味、凉菜,再从自家店里端盆蹄花汤,这样她回家炒两道素菜就能是很丰富的一餐。
  梁璀璨接过钱,看见母亲他们的身影走远后,又把钱递给了梁知。
  “你去吧,我先回家看看。”梁知眼睛亮了亮,一般父母拿给他们买菜剩下的钱都会默许他们留下,可他又实在不放心梁璀璨,以为她今天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于是鼓动陈恢奇,“你,护送我姐回家。”
  陈恢奇当仁不让,抬腿就跟在梁璀璨身后,梁璀璨无语至极,转身一记眼刀甩过去,写着严禁靠近,陈恢奇碍于面子,切了一声,“谁愿意跟着你?”
  但他跑开后,又八卦的要命,并还带着些莫名的激动,“你姐害怕了吧?是被吓着了吧?”
  陈恢奇不断向梁知凑近了问,梁知已经是神游其外了,在盘算怎样在两百块里留出尽可能多的一部分当做是零花钱。
  梁璀璨快步上了楼,推开家门,还好,屋里的狼藉还算能接受,只零散倒了几张椅子,还有就是……可惜了梁永珍藏的那瓶茅台。
  在客厅短暂驻足后,梁璀璨回到房间,迅速穿好了内衣,并随手把方才林滉披在她身上的校服叠好。接着是劫后余生后的放空,或许是过了半分钟,又或者有五分钟那么长,等梁璀璨再次回归到现实里,她目光恰巧落在一旁的校服上,黑白配色外加学校名称,和大多数学校的校服一样,千篇一律的没有任何记忆点,可梁璀璨又有片刻的失神。
  “外国语的啊。”她没有缘由的随口感叹了一声。
  ***
  徐喜珍带着袁丽、林滉母子穿街走巷,不多时就来到了租好的房子处。
  一进入院子,旧时的记忆就鲜活起来,徐喜珍指着一楼处的台阶,不自觉的开始忆往昔。
  “就这个台阶,璨璨小时候就爱坐这儿发呆。”
  提起梁璀璨,徐喜珍脸上的笑意不止,可待上到楼上,她又有些为难。
  二楼的那间屋子,虽然有里外两间,可加起来也凑不够二十平,很难明确划分出客厅、厨房、餐厅和卧室,卫生间更是没有的,要去楼道的尽头。徐喜珍前两年跟着梁永去过林家做客,那别墅装修华丽,面积奢侈,光是客厅就有近百平,她很怕袁丽他们落差太大,开始努力挖掘这里的优点。
  “有点简陋,但胜在生活方便,周边什么都有。”
  袁丽近一年都浸在冷眼与嘲笑里,这半年更是居无定所四处短居,眼下这屋子狭小,却也很好的将她包裹,给了她些安全感。
  “已经很好了。”她说完又将那句感谢重复了一遍。
  林滉钻进里屋又走出来,也说了声谢谢,然后他扶了扶靠近窗户旁的高低铁架床,表示自己就睡这儿了,他还指了指门口,“到时候就在那安个简单的煤气灶好了,很完美。”
  袁丽:“胡闹,肯定是你睡里屋,里面安静,适合你学习。”
  林滉不置可否,他以为他已是没什么挑剔的资本了,这学期,他连学费都是交不上,他就读的学校也是债主围堵的重镇,换言之,他现在的处境能允许他蹲在刚才楼下的台阶背完一页单词都是奢侈了。
  林滉没说话,袁丽也没再开口,这个孩子太有自己的主意,她知道她左右是争不过他的。
  放下并不多的行李,徐喜珍又带着袁丽、林滉往家里去。
  林滉步子稍快,走在前方。徐喜珍和袁丽落在后面,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孩子长到一定阶段便开始着急长大,最显性的表现是他们在外
  面时开始拒绝与父母并肩同行,或近或远总要拉开一段距离。
  “男孩子就是这样,一点不贴心。”袁丽望着林滉晃荡的背影,撇嘴说。
  徐喜珍想了下自家的那一对经常在街上打作一团的卧龙凤雏,也是摇头,“都一样的,孩子长大了一定不会顺你心意的,所以我们也别把自己的心意太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