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69节
  现在小福已经对竹签子织毛衣不感兴趣了,她正捏着一只铜钩针用目前能纺织出来的最细的羊毛细线勾花边呢,她用的铜钩针,也是显王府的铜匠给打造的。
  纳喇氏笑道:“怎么好跟格格相比,我这就是瞎织的,不成样子。”
  衍潢道:“也不知道我姐姐是怎么织的,隔个一两寸就织出一个洞来,我问她是不是织的新花样,她反倒问我是不是有谁织出来新花样来了,让人哭笑不得。”
  纳喇氏笑的不行,道:“可能是她没注意,漏针、脱针了。”
  衍潢也笑道:“谁知道呢,总归有个消遣的乐子也是好的。”
  纳喇氏:“正是这个话儿……”
  跟纳喇氏说了一会话,衍潢就来后院找德亨了。
  德亨:“我在这里都听到你跟我额娘说话的声音了,我额娘越来越喜欢你了。”
  衍潢笑的狡黠道:“那可不,她要是越来越讨厌我,还怎么放你去我们王府啊?”
  德亨哼哼:“我额娘才不会。”
  衍潢看着眼前已经开始冒泡起雾的蒸馏器,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德亨:“蒸羊毛脂啊。”
  衍潢:“羊毛脂?是羊的油脂吗?羊油还用蒸?”直接杀羊取油不就行了?
  德亨着重强调道:“是从羊毛,羊的毛发里提取的油脂。”
  衍潢倒抽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德亨,夸张道:“从毛里面榨取油脂,你可真够狠的啊!”
  德亨看了衍潢一眼,衍潢忙求饶道:“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当我没说。”
  看了一会,又问道:“能行吗?这蒸出来的油脂是什么样的?”
  德亨:“等里面的水蒸完了,不就能看到了?”
  蒸了一会,德亨问道:“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来了?”
  衍潢道:“这不是深秋了吗,我们直隶、奉天、黑龙江、铁岭等其他地方的王庄里的出产陆陆续续的都到了,京里王府装不下,要存放到京畿王庄里去,我得去看着入库。”
  德亨沉默脸:“……哦。”
  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好像谁乐意听似的。
  衍潢继续道:“原本我也不想去的,但这不是,前些日子从蒙古进京坐班的王公那里买了一批长毛羊吗,我得亲自去看看,不能都剃了毛,再杀了吃肉,要留着一些种羊,看看一个冬天过去能不能多配些小羊出来。”
  德亨:“你想的很好啊,不过,这些羊能适应北京的气候吗?这里水草不一样,它们会不会吃不习惯?”
  衍潢无所谓道:“自有专门养羊的羊倌去操心,我只要羊毛。”
  德亨对王府如何经营运作不置可否,这都是人家“祖宗”传下来的定例和规矩,要怎么做王爷,衍潢是家传的,他要是在这里侃侃而谈就要闹笑话了。
  他虽有一颗不合时宜的心,但做事的风格和方式,还是暂时要融入一下的。
  德亨另问道:“羊毛布织的怎么样了?”
  衍潢发愁道:“不知道是不是织机不对,咱们织出来的混纺羊毛布和从荷兰进口来的哆罗呢不一样,哆罗呢更密实,也更柔软,咱们织的羊毛布用手摸着还行,但若是上身去穿,毛绒就过硬了,有些喇人。”
  “还有染色,我也让人试着染了许多颜色出来,但看着,也不如人家的纯正。”
  毛绒?
  德亨过滤掉染色的问题,及时抓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道:“我记得剪下的羊毛中,有一层特别细特别柔特别白的,跟外层又黄又臭又硬的羊毛摸着手感不一样,这一层应该是最贴近羊身的绒毛,你让人特地将这层绒毛给挑出来,单独纺线织成布呢?”
  衍潢点头记下,道:“我到了庄子上,先让人挑这层绒。”
  现如今,王庄里每天都会剃下和收进大批羊毛,再在王府洗毛就显得局促又不方便了,所以,洗毛、晾毛、刷毛、纺线、染色、织布等工序全都改在王庄里进行。
  王府和纳喇氏这里的羊毛线,也都是从王庄立生产好了送来的。
  衍潢道:“我让人特地建了一个倒羊毛污水的池子,给你攒着底层的污泥呢。”
  德亨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拿它来做什么,就给我存着了?”
  衍潢也笑道:“原本是不知道的,现在看你蒸馏这羊毛脂,就知道你做什么用了。”
  德亨大大叹息道:“你还是很聪明的嘛。”
  衍潢:“跟你比,我也就是个庸夫俗子吧。”
  德亨摇头晃脑:“咱们每一个人都是天地间独有的个体,怎好随便比来比去?”
  衍潢莞尔,应和道:“你说的也对。”
  又等了一会子,衍潢犹犹豫豫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王庄住上几天?”
  德亨想都没想的拒绝道:“不,我去了,我额娘会担心的。”
  衍潢:“你可以带着纳喇太太和你的家人们一起去,我单独给你们划一个大院子出来住,独门独户,会让你满意的。”
  德亨还是拒绝,这全家都搬人家庄子上住算几个意思?
  等他以后有了自己的庄子,自然会带着自家父母家人去住的。
  衍潢见他态度这样坚决,也就不提让他随自己去王庄住的事儿了。
  只是,德亨和纳喇氏最后还是去了显王府的王庄,因为他是被康熙帝口谕给叫过去的。
  第63章
  康熙帝漫步在这个宅院不是宅院、染坊不是染坊、织坊更不是织坊, 看着也好似是才新围起来的院落里,入目尽是林立的竹竿、飘荡的布匹、硕大的染缸和五颜六色的线团。
  若这只都是寻常的话,那一架架升腾着热气的铁锅、一个个滴落者水滴的竹筛、以及竹筛之上堆着的雪白毛团, 就有些让人犯迷糊了。
  尤其是空气中又有若无的羊圈的腥臊味和经过加热之后更加复杂的浓烈臭味就更让人费解了。
  也正是因为这每日扩散弥漫不止的臭味和显王府杀羊、卖羊肉、收羊毛的怪异行径,才会有巡逻侍卫和监察御史将显王府的怪异之处报给他:
  “……臣以为,显王府似是在行巫祝之事……”
  这又是杀羊又是煮汤又是腥臭味道的,这不是在大搞特殊祭祀是在做什么?
  刚下令处决了索额图及其一家的康熙帝心中正愤懑难解呢, 一听说显王府竟然在行如此“悖逆”之事,热血瞬间冲上脑门,当即点了人马冲进了位于畅春园不远处的显王府庄园,势必要拿个人赃俱获!
  当然,这只是皇帝身边人眼睛看到的表象而已。
  实际上,康熙帝是不相信此等无稽之谈的,显王府现在什么样,可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但是他心里烦闷也是真的, 既然下头报上来如此奇异之事,不如就顺便出去走走, 看看显王府庄园到底在搞什么鬼,以至于让督察院的人以为是在“行巫祝之事”。
  这不,寻着味道而来,看到的就是眼前的景象了。
  康熙帝正弯腰对着眼前据说是羊毛的湿漉漉绒团观察的时候,衍潢急冲冲的过来见驾了。
  “臣显亲王衍潢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衍潢跪在侍卫圈之外高呼道。
  他接到康熙帝去了茂园的消息时, 他人正在五公里之外的草场上视察长毛羊呢, 听到庄园的奴才来报皇上带着很多侍卫去了庄园, 就立即骑马飞驰而来。
  二十米之外的康熙帝沉稳平静的声音响起:“是衍潢啊, 过来,跟朕说说,你这是弄的什么?”
  带刀侍卫让出通道,衍潢深吸一口气,起身来到了康熙帝面前。
  衍潢:“回皇上,这是洗过的羊毛。”
  康熙帝捏起一团还带着水汽的羊毛团,问道:“朕看到了,不过洗的这么干净,是用什么洗的?”
  衍潢:“是用纯碱兑热水清洗出来的。”
  康熙:“朕也在草原上见过蒙古人用纯碱洗羊毛,不过都没你这个洗的干净,且没有异味,你这洗毛可是有什么诀窍吗?”
  看吧,聪明人不管做什么都聪明,康熙帝一下子就找准了此毛和彼毛的关键区别点。
  干净同时,没有异味。
  最最关键的,是没有羊本身所有的异味。
  就康熙帝所见过的所有羊毛制品,下到用羊毛压制而成的蒙古毡包、用来做地毯的毛垫子,上到清洗洁净,染上色彩,手工编织而成的挂毯,以及,他甚至还有几件用羊贴身生长的最软最白的软毛纺织而成的羊绒褂子,但这些粗劣的毡毯也好,精致的挂毯和羊绒衣裳也罢,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让人难以忽视的缺点,那就是羊身上的味道。
  无非就是前者味道浓烈一些,后者味道浅淡一些而已。
  就康熙帝自己体感而言,他西巡草原,接见蒙古王公的时候,身穿羊绒大褂是闻不到这件衣裳的特殊味道的,因为,草原上本来就是这样的味道,大家在一起,每天不是放羊就是吃羊,成日混在羊堆里,空气中本来就是羊的味道啊。
  这其实是大草原的味道。
  但等他回到紫禁城,回到中原,空气中充斥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气味时,他身上穿的羊绒衣的味道,就过于浓烈了。
  有些刁钻刻薄的汉人说从草原来的人身上带着一种洗不掉的羊膻味儿,真的不是无中生有,而是人身上真的有这种味道。
  只是这样的实话在特定的语境说出来,就特别的刻薄无状,带着对立的恶毒。
  这也是像是从国外进口的哆罗呢等羊毛纺织品,大家都不会将之往羊毛上头去想的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因为这一点都不像大家认识中的羊毛。
  而康熙帝闻到的那种味道,其实是羊毛里面羊毛脂的味道,如果不将羊毛里的油脂脱离出来,制成的羊毛制品,多多少少都会带着这种味道。
  而现在,康熙帝特地将这团羊毛放到鼻端闻了下,这团还带着水汽的毛闻着有种让人眉头一皱的异味,但唯独没有他闻习惯的羊的味道。
  康熙帝目光在不知道有几口的大铁锅间逡巡,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些大铁锅,就是洗毛的要害了。
  衍潢听到康熙帝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就搓着手嘿嘿笑了两声,看了几眼跟着康熙帝一起来的侍卫大臣们,康熙帝了然,挥了挥手,让这些人都走远些,然后衍潢才探头捂嘴跟康熙帝小声说了几句。
  康熙帝恍然大悟,点头道:“难得你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有够刁钻的。”
  衍潢心道,这法子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只是要不要告诉你,得看你的态度如何了。
  若是不喜,我就一力承担下来,要是嘉奖,少不得要将正主儿给供出来受奖。
  但以衍潢浅薄的认知来看,应该没有人会不喜吧?
  不过也不好说,这毕竟是帝王,圣心难测,谁知道做皇帝的是怎么想的呢?
  康熙帝围着一口大锅转了两圈,他还将手伸进大锅里试了试洗毛的温度,被侍卫制止了还道“无妨,这水不烫。”
  看完了洗毛,又踱步到染色的那些架子前,摸着一块半干的布对衍潢道:“你别跟朕说,这些布就是用那些洗出来的羊毛织出来的?”
  衍潢:“皇上您火眼金睛,这些布,确实是由羊毛纺织而成,但这里面,同样有乾坤。”
  这回康熙帝没有问有什么乾坤,只是问道:“可有成品?”
  衍潢:“有新染出来的一批,但颜色有好有坏,臣正让人再试呢。”
  康熙帝非常感兴趣,道:“走,带朕去看看去。”
  存放和加工成品布料的地方在房间内,此处裁衣制衣的奴婢和管事们早就清空了,因为康熙帝是突然袭击,所以这里面仍旧保持着上一刻大家正在工作时的原貌。
  其实这才是康熙帝想看到的,要是按照迎接圣驾的规矩特地安排摆放的,他看着还有什么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