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同父异母的弟弟白时祺是反社会人格障碍,除去遗传因素,要什么样的环境才能让两个儿女都患上人格障碍。
  想到这里,她心情有些复杂。
  “白露和你是高中同学吧?”
  单攸宁是在给白露做诊断时,偶然听白露说的。
  周予夏面色未改,“嗯,她高中是霸凌施害者,前段时间还因为我闹到了医院,打伤了一个实习医生。”
  她实在疲于应付别人的关心,因此没提到额头上的伤口。
  单攸宁抿唇,思忖半晌。
  她问:“你不恨她吗?”
  ☆、
  第74章 我想吻你(五)
  周予夏不是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过她确实没有这种情绪。
  就算
  白露以前用各种手段欺辱她,无论是精神折磨还是肉体暴力。
  对于她这个人,周予夏现在没有任何感觉。十年前高中时那些刻苦铭心的痛苦,她回忆起都是第三人旁观视角,更别提共情当时难受到抑郁自伤的自己了。
  “不恨,”周予夏淡淡道,“如果能比对姐弟两人的家族环境病因,这个方向值得研究。”
  单攸宁表情闪过一丝诧异。
  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中要坚强专业多了。
  赵庭之师弟啊,难怪你会倾慕这个小师妹。
  单攸宁有点试探地口吻问:“确实值得研究,已经在联系他们的家属征求同意治疗了,这个课题……我会不会勉强你?”
  周予夏浅笑,随即明白她的画外音,说:“我不勉强,但是如果因为我和白露有私交,需要我退出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单攸宁听见她的回答后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会让你退出,挽留还来不及呢!”
  周予夏看看诊时间差不多了,和单攸宁告打声招呼后,照常走到一间病房前。
  叩门,隔了两秒,得到应声后进入。
  白时祺背对着门口,翘着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十指交叉摆在身侧,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白时祺和白露长得并不像。
  他因为长期待在在室内,缺少光照,皮肤比很多女生都要白嫩细致。脸颊微微凹陷,细长的丹凤眼总是宁静如潭水,病号服在他身上如同套在一个骨架上,被风一吹就会散架。
  白时祺扬起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周予夏在他对面的沙发落座,好似尽显地主之谊。
  他的语气稍显雀跃,“周医生,我等你很久了。”
  周予夏坐下,边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白时祺笑着回答:“非常好,能和周医生见面。”
  周予夏目光从他脸上停留一秒后,把笔记本重新合上,问:“有开心事?”
  他似乎等待多时,一听见提问立刻回答道:“昨天我看见白露了,她的样子真糟糕。”
  “因为看见姐姐开心还是因为她糟糕开心?”
  白时祺沉默片刻,随后展颜:“当然因为看见姐姐开心。”
  周予夏抿了下唇,眼底毫无波澜,静静打量他片刻,转而问:“我们见过几次面了你还记得吗?”
  他没有一丝犹豫,伸开左手手指,“加上今天,五次。”
  “你信任我吗?”
  “当然。我很欣赏周医生。”
  周予夏继续冷静地问:“那为什么要说谎?”
  白时祺有点无辜地皱起眉头,语气委屈,“我怎么会说谎呢?”
  周予夏用笔尖点了下墙上的时钟,“我们见面不到五分钟,你已经说谎三次了。你确定想见到我吗?”
  “当然。”又是立刻回答。
  周予夏神色冷淡下来,“我在我们第一次治疗时就重申过,不论答案是什么,你都要诚实作答,你答应过我的。可是你在试图把我拉入你的游戏,违反了治疗规则,看来今天,到此为止。”
  话毕,她拿起笔记本起身,准备推门离去,故意头也不回,不给白时祺任何眼神接触。
  白时祺抿嘴,咬紧后槽牙沉默,不再伪装刚才的笑容。
  周予夏右手刚搭上门把手,只听身后白时祺的语气不似刚才的戏谑,摊手说:“我认输,没人和我说话,我都快闷死了。”
  她没回答,继续慢慢转动门把手。
  身后的人急了,语速快了些,“看到她糟糕,我很开心。”
  周予夏特意默数三秒后才回头,看见白时祺半侧身看她,面部没有任何情绪浮动,眼珠漆黑幽暗,像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一样,全身被黑暗包裹,最终连氧气也会被剥夺。
  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冷漠冷血,就算是提到自己的家人,表情也没有任何起伏变化。
  无法共情,对于任何事都会以自己的心情利益为上,甚至不惜以伤害别人为代价。
  周予夏在门口处站定,她并不害怕白时祺。
  因为这双黑眸并非只有白时祺一人拥有,她曾见过更黑暗且澄澈的眼眸,墨色中蕴含点点星光,如同银河系般璀璨耀眼。
  只有黎初临的眼睛才会让她犹如赤手赤脚踏入宇宙般坠入危迫感。
  在与和周医生进行长时间无声的对峙后,白时祺举白旗投降。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椅背上,凉着嗓音:“她母亲是个小三,破坏感情的第三者,白露从小就对我对我趾高气昂,现在她犯事还要坐牢,我开心不过分吧?”
  “不过分,”
  周予夏滞了一会儿,再次回到沙发上坐下,“今天我们聊聊你刚进医院时候的事。”
  白时祺听见这话没忍住皱眉白眼,可是不配合又怕周医生真的走了。
  周予夏是个难得有趣的女人,可惜他一周只有两次见她的机会。
  天知道,他在这监狱式的医院里呆着有多难受。
  好机会不能浪费了。
  一个小时后,会谈结束。
  周予夏从病房出来,回到研究室整理刚才的谈话记录。
  另一个同属研究小组的治疗师余光瞧见她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难以克制惊呼:“周医生你太棒了,他居然开口谈论自己的事了?”
  周予夏不以为然,她已经严阵以待对待白时祺的每句话每个神情,还是被他钻了空子,她淡淡地说:“只是,有一半都是谎言。”
  那个治疗师还是忍不住继续称赞她。
  那也是很了不起的结果了。
  精神病院多多少少的病人中,属白时祺最难缠。
  因为缺乏共情能力,他把所有一切都看作一场游戏,没经验的治疗师和医生会下意识被白时祺拉近他的思维方法里,等终于反应过来时,恐怕已经深陷危险之中。
  治疗师对周予夏的话也不意外。
  她回想起给白时祺做心理会谈的那些日子被各种玩弄,后来同事拿着会谈记录一字一句掰开揉碎解释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入了陷阱。
  这个人太会操纵人心。
  治疗师玩弄手里的收纳夹子,边说:“那也很不容易了,他第一次谈论这些事,之前没人问他,他又自己主动交代,结果十次有九次都是假的。”
  别看白时祺对谁都和和气气,完全不像个反社会性人格障碍患者,其实都是他佯装出来让人放警惕的手段。
  以前因为管理疏漏,出现过好几次伤人举动。
  现在医院管控严格,他的单独病房里有24小时不间断的摄像监控,出行休闲放松都会有一到两名专人陪同,
  院长说,白时祺就是个披着羊皮,像狐狸一样狡猾的人,警惕性高,冷漠自私,只要有机会抓住纰漏就会兴风作浪。
  单教授一开始宣布周予夏加入治疗研究小组,她还不相信。
  一个年纪轻轻的综合医院的精神医生能有什么本事?不过跟他们一样,顶多安慰两句,实在不行拿出开药这个杀手锏。
  周予夏每周会来仁宁医院两次到三次,每周周四和周日下午会定期和白时祺会谈治疗一小时,今天才第五次谈话,白时祺就愿意和她讲自己的事情,放在任何治疗师身上都是半年才能得到的进展。
  她不禁对周医生刮目相看。
  北市大学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听说还是黎满楼教授亲自带出来的学生,想必手术能力也是一等一得好。
  可是这样一位卓尔不群的医生怎么会选择专攻精神医学?
  周予夏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
  外面落日把天空染的橘粉色,江立市靠海,一年四季受海岸季风影响,壮美多变的晚霞是当地见怪不怪的都市特色。
  只是周予夏每每看到这景色还是忍不住心动。
  更让她无法抑制心悸的是琉璃色彩中伫立在车前的身影。
  她一走出医院门口,便看见黎初临车子停在那,而车子的主人正站在一旁讲电话。
  黎初临属于精瘦的类型,一米八几的身高再配上天生深邃的五官轮廓,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被他穿出属于自己独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