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这眼神周予夏再熟悉不过。
  周予夏焦急地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了,情急之下喊了一个名字:“李可智!”
  孙木苇双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周予夏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说:“李可智曾在出事那晚来过医院,他是来见你的,终于打听到病房位置,他却又犹豫了……”
  “因为他看见你躺在病房里,这对他来说就够了。作为你的朋友,两个同样是霸凌受害者,你们是最能理解互相想法的人,他想要通过牺牲自己把这件事推到公众面前,这是唯一能拯救你的方式,不要辜负他,木苇!”
  她不知道李可智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门口前,这段纯粹是她劝孙木苇临时编篡出来的,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顾及事情的真相了。
  当务之急,是救下孙木苇。
  她的话似乎起作用了。
  孙木苇站在原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他低垂着头,好像在思考周医生的话。
  半晌,再抬眸时,朝周予夏释怀地笑了笑,说:“谢谢你,周医生。”
  然后毅然睁开双臂闭眼向身前俯下。
  同一时间,楼下响起尖叫声。
  有很多女孩子觉得太过残忍,忍不住别过脸去。
  只是耳边迟迟没有那声钝响。
  再睁眼只见那个男生的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楼顶一个纤细的女人死死抓住他的手腕。
  孙木苇的笑容是在假意相信,借此消除她的疑心。
  这么多年,周予夏见过不少患者病人,太了解他们在这一刻想什么了。
  因为她自己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身体先一步反应过来,周予夏在孙木苇张开双臂前朝他跑了过去,拼尽全身力气拉住他。
  虽然孙木苇因为生病变得骨瘦嶙峋,但男女体能终有差别,何况周予夏在女生中属于瘦弱的类型。
  她右手攥住孙木苇的手腕,左手撑在水泥墙面上。
  力气不够,周予夏又用脚掌撑住墙面,发力的正是上午扭伤的地方。用力时,脚踝瞬间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感遍及全身。
  孙木苇已经放弃挣扎,只想快速结束。
  周予夏恳求他不要乱动。
  “活下去!”她艰难地挤出几个音,“拜托你,再撑一下……你不是一个人在斗争……”
  在消防门后伺机等待的保安和救援人员听到天台传来的骚动立刻夺门而出,看见女人半个身子被拽出天台,迅速跑到她身边一起拽住孙木苇的胳膊,有条不紊地救下两人。
  周予夏确认他安全后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臂发抖,双腿无力。
  孙木苇被救上来以后,躺在地上,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把救援人吓坏了。
  “让我来。”
  周予夏强撑着站起来,略微歪歪,走到他旁边,双手覆在他的手掌上,努力安抚着:“深呼吸,木苇,深呼吸,很快就过去了……”
  “呼吸……医生在,我在你身边……”
  “允许自己难受,马上就会好了,没关系的……”
  孙木苇听了她的话,大口喘气,含泪的双眼似乎在望着她,又有些失焦,耳边只有不断安慰自己的话语一遍遍回荡。
  周围的人看着渐渐镇定下来的孙木苇,以及表情终于缓和的女医生。
  救援的人先一步把孙木苇送下楼。
  周予夏紧跟其后,一步一摇晃地从楼梯走下来,头发有些凌乱,好看的脸庞还残存惊魂未定的模样,下楼时看见学生和老师们里一圈外一圈围在楼梯口。
  她下意识扫了眼人群,他们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并不知道,只是感觉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模糊,一个人有好几层轮廓。
  他们好像还对她说了什么,周予夏也没听清,只看见救护车蓝红色的灯光渐渐靠近。
  救护车还没停稳,车门却开了,从上面下来一个男人,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周予夏下一个瞬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住,下巴磕在他胸口的位置,鼻腔瞬间充满熟悉的消毒水混着洗衣液的味道。
  黎初临。
  又是他......
  黎初临接到她的电话后立刻打电话给急救处,连洗手服都没来得及换下,着急忙慌地套了件白大褂。
  从未在医院跑过的人,快跑着上了救护车。
  在车上时,他双肘撑在膝盖上,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焦躁,表情写满了请勿靠近。
  让急诊科的同事大眼瞪小眼。
  他们从来没看见过黎医生这样的表情。
  救护车开得飞快,没几分钟就赶到了,可黎初临却感觉时间从没这样漫长过,一想到如果赶不上……
  幸好,她还好端端地站在眼前。
  周予夏还在晃神。
  黎初临把她拉到一旁,依次从头,颈,胸腹脊柱再到四肢迅速进行检伤,不敢遗漏任何一处。
  她的双臂和双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身前的衣服被混凝土墙面磨蹭得全是尘土,头发也沾上些,原本湿漉漉的发尾被风一吹,夹杂着泥土结块了。
  是否有内伤要回医院做进一步精细的检查。
  他把白大褂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注意到予夏身体歪向一侧,眉头蹙着,好像在忍痛。
  黎初临蹲下,略微抬了下裤脚,露出白嫩的脚踝。
  果然,她左脚脚踝肿着,红得发紫。
  周予夏低头望他,双唇微张,低语两句。
  黎初临没有听清,起身耳朵凑到她唇边。
  听见予夏用极温柔的语气,“太好了。”
  黎初临思考一瞬间,不确定地问:“因为救下他?”
  她点点头,笑了。
  周予夏眸子亮晶晶的,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脸。
  来回路过的人群都好奇地望过来。
  女孩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黑色裤子上白一块灰一块沾了很多尘土,肩上盖了一件不合尺寸的白大褂,长度一直到她小腿。手腕被一个好看的男人揽在肩膀上,横抱起来,动作轻柔,抱着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到医院后,黎初临还想抱着她走到诊疗室,周予夏死活不同意。
  黎初临拿她没办法,只能让予夏扶着肩膀,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治疗室。
  他让予夏坐在治疗室的病床上,又把一张滚轮椅子还有处理伤口用的操作台推到病床前。
  然后去盥洗池前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手回来,套上无菌手套,先为她清理手掌的伤口。
  他小心地摊开周予夏受伤的手心,低垂着头,拿着小镊子一点点挑出夹在伤口里的石砾,怕消毒刺痛,轻轻吹气,专注细致犹如打磨一件精细的艺术品。
  感觉后脑勺上方传来一股炽热的视线,黎初临没抬头,问:“哪里不舒服吗?”
  她也不管他看不见,微微摇头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喉咙呢?疼吗?”
  “我没事。”
  周予夏嗓子有些沙哑,并没有妨碍。
  急诊的治疗室是半开放式的,只有一层窗帘可以隔绝空间。
  黎初临刚才急着给她消毒,没有把帘子拉上,人来来往往路过,不乏他们的同学同事。
  周予夏背对着门口,身上一件白大褂把她半个身子隐去,头发散着,下午刚洗过,柔顺又蓬松。
  黎初临坐在她对面,右手边是装满器械用品的操作台,弯腰垂头专注在清理伤口上。
  堂堂神经外科手术医生黎教授,经手的都是颅脑精细复杂的疑难杂症,现在居然全神贯注在师妹手心的皮外伤上。
  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黎初临替她处理完手
  上的伤口后,把手套摘下来,用双手拇指从下而上按摩她脚踝的位置,动作轻柔认真,按了五分钟后,又从一堆药箱里拿出一副膏药贴在受伤部位。
  周予夏静静地打量黎初临的动作。
  骨节颜色浅淡,细长的手指来回活动,如同教科书一般地进行消毒措施。
  又眼睁睁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小箱子里拿出那张药贴。
  有点不解,急诊室还有这东西?
  黎初临弄好后看了眼钟表,快到下班时间了,于是对周予夏说:“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没事。”
  黎初临看她一眼,刚要启齿,被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话茬。
  有一台紧急手术要他过去。
  黎初临挂断电话后,皱了下眉。偏偏今天其他教授出差的出差,休息的休息,只有他能处理。
  “我真没事,你去吧,我打车回去,”周予夏看出他的顾虑,把搭在病床上的腿放下来,还故作轻松地颠了颠脚步。
  又问:“要不要我遛满满?”
  黎初临哑然。
  她都一瘸一拐了,还不忘想着满满。
  怎么不想想他?
  从早上去警局后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他。
  想到这里,黎初临心里有点吃味,又觉得自己因为一条狗吃醋,更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