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翁如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蹲在药店旁边,四下无人,她自顾自地配音起来。男声压低一点,今晚吼破了喉咙,现在特别有磁性。
  “和你在会上聊的事情记得尽快执行。”“知道了。”“你不讨厌我吧?”“当然。”“但你对我似乎有所防备,你的身体一直向后倾,总怕和我产生肢体接触似的。”“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麦耘恒,你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有前途,有远见,每次开会我都表露我的赞赏,但你好像并不受用,是我触到你不开心的开关了吗?”“没有。”“这么晚了你能送我回家吗?”“我帮你叫车。”“然后呢?”“到了家跟我说晚安。”“仅此而已吗?”
  有点看不清嘴形,翁如晤打开恢复电量的手机,忽略添加好友的红色的(1),拉近了摄像头……看他们的表情。
  她是真的在过配音的瘾。
  麦耘恒站得有点远,向后退了一步。站的太远没有看到助听器,但碎发垂在额头有些可怜,抿着嘴角并不为世俗所动。面前的卷发女人伸出的手扑空了,尴尬地从包里掏出手套戴好,路边风里也很漂亮,笑得有些勉强。在路灯下甚至有点淡漠,等车子到了就立刻掉头走了,麦耘恒依旧是男主角,但女人应该是过客,想把麦耘恒拆解入腹那种,麦耘恒礼貌,克制,连目送都没给,果断得翁如晤都有点伤感。
  的确,那并不是女人的车。但麦耘恒已经离开了,并不算绅士,甚至没了踪影。女人在萧瑟的风中站着,颇有一种失意的美。翁如晤的嗓子已经哑了,正好很匹配这一刻的状态,往常肯定不会多说一句,被徐宪骂过一轮之后她有点斗气,下意识地在路边念白。
  “你以为爱是为心上人无条件付出,牺牲,一心只让他得到幸福快乐?错。爱是霸占,摧毁还有破坏。为了要得到对方不择手段,不惜让对方伤心,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主角都走了很久了,她蹲在路边捧着热果茶发挥了好一阵,用一句自言自语结尾:“真不错,怪不得之前有人评价我是钟无艳,太透彻了,太绝妙了,怎么会有我这么绝妙的配音。”
  有个影子站在身后,翁如晤没当回事,晚上药店门口能有什么人,这一片同龄人冷漠得很,说不定只是在玩手机,难道真的听她坐在这儿嘀咕吗。但人影一直没走,她扭过头去,恨不得直接原地钻进旁边的地缝。
  “你……”
  “我来买药。你还好吗,怎么蹲在这里?”
  风把地上的树叶从东吹到西,翁如晤的万般尴尬化作一句“我嗓子疼。”
  “刚才加班配了什么重要角色吗?”
  “……恐龙。”
  “哦。”麦耘恒站在她身后,身上是harris羊毛短外套,笔挺规矩,但冻得鼻子通红,眼底晶亮,还有一股淡淡的咖啡味,没错,她泼的。助听器还挂在右耳——还用说吗,她刚才在这儿激情配词儿,全都被他都听见了。她站起来扶着墙一动不动,身高差好像比以前更大了,被裹进影子里有点眩晕,喉糖令她七窍生烟,但她没躲。
  走不了,她腿麻了。
  如果真的要算,他应该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男一,受尽大家的爱戴,和女主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
  所以翁如晤无所谓,她是故事里的配角,边角料,路人背景墙,必要时刻可以给人配音。
  只不过配角也会干点撞枪口的事情,比如……在药店门口乱配音再被正主抓包。
  她此刻真的很想变成恐龙。
  这下微信好友是不得不添加了。
  ps:泼完咖啡想跑,但蹲在路边配音的也是没谁了~欢迎加入书架投推荐票,今天也等大家来评论区聊天哦
  第6章 chapter6努力没什么用,努力只是你唯一获得的武器而已
  “什么,你在马路对面配音,被正主站在身后?”
  “谁知道他走过来啊,马路没人,但我完全没发现。”
  “社死吗?”
  “他没怪我我就不算社死。
  ”
  “你们还没聊开七年前的事情呢,王老师。”
  “哪壶不开提哪壶,挂了。”
  郭寅已经等在园区九号厂房的门口。三号线淞滨路的创意园区,每栋里都装着各色各样的工作室,这里是画家的展厅,摇滚乐的滋养地,古董店的仓库,还是……采集声音的秘密基地。敲开工作室的们,贴满了隔音海绵和收音设备,屋里堪比破烂跳蚤市场和野人山洞,拟声师叼着烟:“来了?那开始吧。”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监工——游戏的收音。拟音师非常难搞,他们两个过来就是为了在电影画面和声音里抠细节的。这部戏的主角是公司的两位老板,目前只是粗录,于是——
  翁如晤嘴里叼着卡祖笛,手上拿着两坨草,郭寅面前是椰子壳和马桶搋,陪同拟声师配音。翁如晤对声音敏感,拟声师的版本里有贴声音不够专业的地方,她过来一同“商议”(不敢造次);至于郭寅——这是个不吝啬于乱用嗓子的人,全公司最适合配恐龙的男女配角,跑到工作室来陪同,因为他是这部剧三个配角的配音,了解故事。不算上和拟声师battle的时间,两个人配合拍木板跺沙地掰门锁撩水盆,一整天下来灰头土脸。踩着皮鞋在地板上走路时,翁如晤下意识地被声音提醒,想起了麦耘恒。
  他会忍不住想象他推开门走出办公室,在路上避让骑着幼儿车的孩童,还会悄悄跟着音乐变换轻快的脚步,可能还会被推销蛋挞的人诱惑,之前他好像还算喜欢吃甜食,风会把窗上招贴的传单掀开一个角,他站定在前面,也许会对传单的内容感兴趣。
  在缺席的七年里,他肯定生活的还不错,至少按照她看到的变化,他谦和善良,寡言但睿智,并不需要别人担心了。
  皮鞋的声音停下来,换成了敲击键盘,水杯掉在地毯上咚地一声,他可能碰翻了自己的咖啡,慌忙用纸巾擦袖子。手机一直没有响起,和同事交谈时用笔点黑板,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并没有女朋友。
  他现在喜欢穿皮鞋,所以腔调在游戏公司里……略显不同。但他中和得还不错,会穿休闲的外套盖住略微沉闷的衬衫,牛津布牛仔布再配眼镜,会看起来没那么格格不入。但时尚的完成度靠脸,他是那种脸在江山在的男人,穿着低调有助于他藏匿在人群中,尤其戴着助听器,看起来更脆弱了。想必他工作能力应该不错,听力也不会影响才能,不然在加班强度很大的行业,他很难工作得顺利。
  通宵达旦全部收完已经是第二天的公司楼下,郭寅在路上消失了,身边的人变成了叶展真。郭寅是超级社恐,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几乎没机会他搭话,聊生活,以及私下约会。叶展真耸了耸肩:“全公司只有你们两个愿意做这么边角料的工作。一个配角思维,一个安静到反人类,全世界的委屈都在你俩身上。”
  “是你脾气太大了。”
  “嗯,梅雨的冬天我还生理期,我没有炸了地球都得给我颁发诺贝尔和平奖。”
  麦耘恒站在远处招手,叶展真察觉到了翁如晤的眼神:“他主动约我的,说没有人一起吃饭。你怎么连消息都不给人家发?”
  翁如晤伸出泡得满是褶子的手指:“我搅和面前那缸水搅和了一整夜啊,谁有时间摸手机。”
  走到麦耘恒面前,叶展真的最后一句口型是:“配角。”
  麦耘恒用健康的耳朵对着两个女孩,还贴心地把她们护在马路内侧,走进餐厅还礼貌地推门等两个人走进去。叶展真抬头看了一眼:“轻食餐厅……这有点贵,要破产了。”
  “我没有朋友,你们愿意陪我吃饭。”
  说得太可怜了,仿佛看见了他孤零零吃盒饭,或者索性不吃坐在工位的样子。
  “为什么?你很好看哎,没有男性朋友可以理解,女孩儿们都会追着你啊。还是说你真的聋到让人择偶都不会选择你了?”
  好恶毒的提问,翁如晤用胳膊肘怼了怼她,叶展真回瞪她一眼:“干嘛呀,我帮你问呢。”
  麦耘恒倒是无所谓,只笑著回答:“我一直低头工作,就这样……到了现在。”
  “哦,这位也是埋头工作,虽然埋的都是一些没人要的坑位。”
  “非要说我边角料是吧。”
  “不敢。哦,我在网上有人评论说你的坏姐姐配得很好,还说快把她掰弯了。不是我说,这种对你充满欣赏的评价,你该去回复一下。”
  “干我们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翁如晤笑得很坦然:“无名之辈不要去捡别人的好评,珍视了倒戈的那天会更痛苦。”
  差评颇多,不给署名,任劳任怨,听起来工作性质十分糟糕。麦耘恒问:“你好像对这些并不在意。”
  叶展真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她有一套自己的配角幸存理论的。”
  “哦?”
  “机会摆在她面前,她从来都不是争取最好的最闪光的那一个,而是挑最适合生存能留住的位置。电影节最热门的票她肯定能抢到,因为她直接冲最边角的位置,大家都抢中间;联谊会大家都不愿意去,她先报名志愿者,在里面专门帮人端盘子牵线搭桥,还愿意演小丑,顺利逃过尴尬相亲;之前刚入职的时候初级演员述职,大家都想着做主角,结果谁都没被录取,她录取了,因为她做的是拟声师——翁如晤,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