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刚才逡巡一圈,都没有看到凤栖梧的影子,不知道她是陪在凤老太太身边,还是在哪儿躲清闲。
  离婚这么沉重的事儿,她肯定是不会现在和凤衡谈的。以她的性子,或许会挑傍晚,在远离人群的僻静之处和她的丈夫坦白她另有所爱的事实。
  那么……晚上他再去找她吧,现在只远远看上一眼就行。
  “陈先生?”凤淼聒噪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似乎跟他说了很多话,却没有一句进了他的耳朵里。
  陈冶秋回过神,侧目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
  “奶奶让我嫂子领着去休息了,你跟我去小厅坐会儿,我奶奶歇好了我再带你去见她?”凤淼对陈冶秋的心不在焉感到不悦,但现在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只能僵硬着笑容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小厅我特意给你留的,没人。”
  只有他们两个。
  李纯真差点儿被她这言外之意逗乐了,他紧抿着嘴唇,偷眼去看陈大老板的表情。
  令他意外的,陈冶秋非但没有冷淡拒绝,甚至脸上还挂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老太太看来是休息好了。”陈冶秋拿下巴指了指远处楼梯口一闪而过的身影,朝凤淼道。
  凤淼咦了一声,她也看到了凤栖梧匆匆而过的背影,心说老太太才回房不到半小时,凤栖梧怎么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出来不好,非赶在现在。
  她朝早已消失的身影翻了个白眼,又转头和陈冶秋颇有深意地一笑:“没办法了,现在先去看看老太太吧,下次有机会,再和陈先生单独坐坐……”
  李纯真眨巴眨巴眼睛,心说这凤家大小姐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要把陈大老板生吞活剥、做成十全大补丸的样子从来不加掩饰,敬她是条汉子。
  “你先和凤小姐过去,我去趟洗手间。”
  陈冶秋没有搭理凤淼的盛情邀请,回头和李纯真说了一句,随意找了个方向就走,只留下李纯真和凤淼大眼瞪小眼。
  “凤小姐,陈总精心准备了贺礼送给凤老太太……”李纯真讪笑了两声,举了举手里捧着的楠木匣子。
  凤淼睇了他一眼,问道:“我们先过去算什么?你能代表陈冶秋?”
  “我老板……他今儿……肠胃不大好,闹肚子,在卫生间可能得多待些时候。”李纯真苦着脸道,“他也是好面儿的人,肯定不想您看到他t这样。咱们先过去,陈总肯定记您给他留面子的好……”
  他可是知道陈大老板追逐梦想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为了不让凤淼打扰到陈冶秋,他只能硬着头皮想尽办法把她支走。
  凤淼听完,果然皱着眉头朝他看了过来。
  李纯真朝她笑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又朝陈冶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凤淼无措地甩了甩头发,脚一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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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冶秋并不知道自己正闹着肚子,他只知道自己心情不错,远远追逐着一只蹦蹦跳跳的鹿。
  看来凤栖梧是要去躲清静,那正好,他们一起躲躲,一起清静清静。
  不紧不慢地跟着,陈冶秋想起自己还有事儿没有收尾,心里不免对凤栖梧有了些愧疚。
  他最近找了谢英声很多回,但她似乎是知道自己找她想谈什么,总是找各种借口避而不见。
  一会儿和凤栖梧见面,他得诚心道个歉才是。
  绕过游廊,转过厢房,凤栖梧在一个仿拙政园的波形水廊尽头停下。
  那里有个半敞的围栏,夏天可以越过围栏坐在石板上踩水,可惜现在正是数九寒天,不大的湖面已经结了层薄冰,没了情趣。
  水廊边早已站着个人,听见身后轻快的脚步声,也转了身,笑着看她靠近。
  陈冶秋的脚步骤然停住。
  虽然从不曾见过,但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个人就是凤衡。
  和陈冶秋那种冷漠中透着疯狂的长相相比,凤衡一看就是好脾气又好教养的人。辉子说过,他玉树临风,是个十分讨女人喜欢的人,如今得见,确实如此。
  陈冶秋暗自哼了一声,心说不过是骗人的皮相罢了,他不是还在机场把凤栖梧骂哭了么,又能真是什么好人。
  凤栖梧几乎是蹦到凤衡面前的,看着他,她直笑,眉眼都弯了。
  陈冶秋离凤栖梧不算近,中间又隔着一阙茶轩,他听不到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却能看到那分外刺眼的笑。
  凤栖梧来找凤衡……是要谈离婚的事儿?可谈离婚,是这个表情吗?
  陈冶秋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转了转小指上的戒指,觉得今儿这戒指似乎往他的手指里嵌得深了些。
  北风刮过,湖边的枯枝轻颤。
  凤衡把凤栖梧往墙边拉了拉,让她躲躲风。
  凤栖梧却并不在意肆意的风,她敷衍地挪了挪脚步,专心倒豆子似地和他说话,手舞足蹈。
  像个孩子似地兴高采烈,又是陈冶秋没见过的新样子。
  即使是和他在一起,凤栖梧也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心中突然升起个从未想过的可怕念头,凤栖梧和凤衡的关系,真的不好吗?
  无论是凤栖梧还是凤家的其他人,似乎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们关系不好,只不过是他们这些外人自以为是地认为,凤衡抛下了凤栖梧,他们一定是互相厌弃的。
  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关系非常好。
  陈冶秋的怀疑在下一秒就得到了应证。
  第92章 他们竟这么好
  凤栖梧拽着凤衡的衣袖,把他的胳膊拉得左摇右晃。她像是在对他央求着什么,表情急迫地仿佛多等一秒就会遗憾终生。
  凤衡从刚才开始就收敛了笑意,有些无奈地看着凤栖梧。现在看她这样,脸上纠结更甚。
  可像是架不住她的千求万请,凤衡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
  凤栖梧控制不住扬起了嘴角,重重点了点头。
  然后,她扑进了凤衡的怀里。
  陈冶秋愣在原地,身子像是被北风吹僵了。他感觉到,血液正一点一点从他的四肢退走,流入他的心脏,然后撑破,毁了一切。
  他不死心地继续看着他们,希望凤衡能把她推开。
  可凤衡只是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压得很低,几乎抵在了她的肩上。
  这样,陈冶秋看不到他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或者,他是不是吻了她。
  陈冶秋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心已经被修剪得当的指甲刻出了深深的印子。他忽然觉得世界离他很远,或者说,他离这个世界很远。
  他在世界之外,看到了一切可憎。
  在日本的那两天像是褪了色,然后被一把火燎着了,飞灰不剩。他们一个又一个的吻,一句又一句的承诺,他们相望的眼睛,他们交缠的手,全部成了灰烬。
  与之一同湮灭的,还有他们所有的日夜相对,结缘的五元硬币,以及只能戴在小指的戒指。
  陈冶秋只觉得自己愚蠢,像个小丑。
  他在为他们的未来竭尽全力,付出一切。他全然信任她,相信她愿意为了自己离婚,和他在一起。他甚至想什么都不要,只要凤栖梧。
  而凤栖梧呢,这个女人,与他虚与委蛇之后,立刻投入了她丈夫的怀抱。
  他明白过来,凤栖梧是不会离婚的。
  她说过,凤衡爱她。
  而她,没什么需要再明确的了。
  她也爱凤衡。
  他们是恩爱的夫妻,至于自己,只是个可悲又自以为是的出轨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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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栖梧听到一声清脆的叮当声,立刻从凤衡怀中直起身,看向声音的来处。
  那边什么也没有,可她隐隐觉得,那里似乎有过什么。
  “这两天我住你家的事儿,你和你的陈冶秋说过吗?”凤衡看向凤栖梧,把“你的陈冶秋”说得特别重,似乎带着打趣,“如果你想去和他那儿住也可以,我这个合法丈夫不在意的。”
  凤栖梧的脸红了,像个被父亲抓到外宿的女儿。
  她还是不大习惯在凤衡面前谈论她和陈冶秋。
  刚才兴致勃勃地和他说起和陈冶秋在日本的事儿,也不过是他们久别重逢的狂喜和对那两天的怀念所至,现在想想,还是羞赧。
  好在凤衡只是从刚才起便是笑着听完了她天马行空的形容和信马由缰的描述的,偶尔插话笑她几句,却也没有让她下不来台。
  但后来她说想让他和陈冶秋见个面,他们坐下来一起聊聊前尘、说说未来,凤衡的脸色就明显沉下来了。
  凤衡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如果要让他和陈冶秋见面,就是要把他们所有的事儿都向陈冶秋和盘托出的意思。她真的信任陈冶秋,真的愿意让陈冶秋也参与到这里来吗。
  凤栖梧叹了口气,说他早已经参与进来了。
  然后,她晃着凤衡的胳膊,不住央求,求他见见陈冶秋,哪怕只见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