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劳你跑一趟。”
  “没事儿的师哥。”谢英声把锦盒往陈冶秋面前推了推,“爷爷现在难得写字,好不容易新磨回墨,我也不放心别人来送。”
  一声师哥,让陈冶秋打开锦盒的手顿了顿。
  到底没什么表t示,他继续取出里面的卷轴,铺展开来细细欣赏。
  《陋室铭》全文八十一字,均笔力凝聚、法度严谨,丝毫不像是个八旬老人的手笔。
  “替我多谢老师,过几天我再登门拜访。”陈冶秋收了卷轴,准备起身。
  没成想谢英声又从包里拿出个锦盒,稍有些犹豫地放在了他面前。
  “爷爷说师哥写字独到,颇有古意,这是我的拙作,一起拿来给师哥指正。”谢英声说着,展开了卷轴。
  可里面并不是字,而是幅画,写意落花图,只在落款处写有晏几道《临江仙》的两句。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陈冶秋扫了画幅一眼,又看看手紧紧攥着裙子的谢英声,重新坐下,身子微微向后,不动声色地靠进了沙发背里。
  谢恺和谢英声的意思,他是明白的。
  可这谢英声……于他而言,稍显淡而无味了。
  “你有老师提点,不需要我再……”陈冶秋避重就轻地说着。
  “陈冶秋!你可算开完会了!”一个沙哑中带着高亢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断了陈冶秋的话,也让他眉心不自觉跳了一下。
  melisa乔看到了半开的门后坐着的陈冶秋,立刻挤进了屋来。
  陈冶秋回头看了眼因为没有稳住这大姐而有些自责的王秘书,摆了摆手,自己也起了身,把人迎了过来。
  “看来开会也是借口啊,在这儿和小女朋友搞艺术呢?”melisa乔看了看茶几上摊着的画,又看了看一脸局促的谢英声,冷笑着打趣道。
  “谢老的孙女,来送墨宝的。”陈冶秋纠正她,指了指桌上的锦盒,“晚上吃饭的时候用得上。”
  谢英声也起身,矜持地微笑示意。
  “哪个谢老?”melisa乔并没有搭理她,只是跟陈冶秋讲话。
  她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身边儿有什么可以让她称一句谢老的人。
  “谢恺。”陈冶秋很给面子地又补上一句,“书法泰斗,我的老师。”
  melisa夸张地哦了一声,七拐八绕地,没听出来声音里有什么推崇之意,倒是把谢英声给绕了个脸色发紫。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张扬的大姐是谁,也知道她身边人都是什么级别的,但听着她这么直白地看轻爷爷,谢英声自然不大好受。
  “我就说嘛,良家妇女可不是你的菜。”melisa又看看谢英声,手拢了拢快比门宽的爆炸头,毫不客气地说道。
  谢英声脸色又是一白,指甲在手心里狠狠掐出个印儿来。
  “约的晚上吃饭,你这么早来干嘛。”陈冶秋转移话题道。
  他倒没有刻意要为谢英声解围,只是melisa乔有时候说话太难听,让人下不来台,万一给人挤兑哭了,传出去他陈冶秋也算帮凶。
  “这就是谢老的墨宝?”不成想melisa乔并不接茬,反而饶有兴趣地绕到茶几前,按住谢英声的肩,邀她一起俯下身去看画,“画得也不成啊……落花流水,怪小家子气的。陈冶秋,你就拿这个当礼物送人?”
  “我还有事,师哥,先走了。”谢英声实在待不下去了,躲开melisa乔的钳制,快速收拾了包,眼眶通红地看了陈冶秋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冶秋找了个秘书去送谢英声,回身又冷眼去看melisa乔。
  “干嘛,是我说她良家妇女,她不赞同啊,还是我说她画画儿一般,她不乐意啊。”melisa讥讽地笑了笑,像掸开灰尘似地拍了拍手,目光落在茶几上未被谢英声拿走的画,又笑了起来,“故意落这儿让你去追吧,切,就她这段位还想泡你?”
  “来我办公室吧。”陈冶秋准备往外走。
  “别了,我都跟你这儿浪费这么久了,现在有事儿去办,你跟我走。”melisa二话不说,拉起陈冶秋就走,“东西带上,晚上直接去吃饭。”
  第7章 面相
  偌大的音乐厅里,交响乐团的成员便衣而坐,按部就班地为下周的音乐会做排练。
  乐团最后一排站着个年轻男人,一会儿挠挠脸,一会儿抓抓头发,十分无聊且空虚的样子。
  顺着谱子,他懒洋洋地扬起手中鼓锤,在定音鼓上敲几下,以告知指挥自己没睡着。
  凤栖梧坐在观众席的前排,偶尔和男人对视,男人嬉皮笑脸地眨眨眼睛,她无奈摇头。
  “阿梧姐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表情十分严肃认真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把她的视线拉回了自己身上,“赛罗奥特曼、银河奥特曼、艾克斯奥特曼、欧布奥特曼、捷德奥特曼、罗布奥特曼、泰迦奥特曼、泽塔奥特曼、特利迦奥特曼,还有德凯奥特曼才是新生代奥特曼,你说的迪迦奥特曼不是新生代的,他是在地球的超古代时期就有的。”
  凤栖梧哦了一声,问:“你最喜欢的是哪个来着?”
  “最新的那个,亚刻奥特曼!”小男孩两眼放光地叫了起来,被舞台上拿着指挥棒的父亲瞪了一眼,立刻又缩着脖子,小声重复了一遍,“亚刻奥特曼,他有灼日战甲和皓月战甲。”
  “那是什么?”凤栖梧很好奇,又凑近些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下去,“他也会变身吗?”
  “是……”小男孩正打算好好和他的阿梧姐姐说道说道,却听台上有人非常刻意地咳了两声。
  两个人抬头看去,发现是那个打击乐手。
  这首协奏曲里,他似乎变得忙碌起来,鼓锤一直在各个鼓面上来回翻飞。
  好不容易挑了个空挡,他下巴扬得高高的看向俩人,又抬了抬眉毛,像是让他们擦亮眼睛看好了,有好戏登场。
  凤栖梧和小男孩对视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年轻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指挥,等到示意,他又看了凤栖梧一眼,嘿嘿一乐,用尽全力朝左手边的一个鼓面一头扎了进去。
  乐团里的乐手都笑了起来,目光锁定在未埋入鼓面的屁股上。
  凤栖梧也噗嗤一声乐了,她对古典乐的认知确实少得可怜,竟然不知道这也算是一种正经表演。
  她又扭头看看小男孩,小男孩也在笑。
  于是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又歪七扭八地笑作一团。
  陈冶秋觉得,他和凤栖梧算是有过最深层次地接触了,她对他笑过,但笑是埋在她筋骨里的,得悟。
  此时的笑,放肆、松弛、纯粹,一眼就能理解。
  他却没见过。
  陈冶秋不自觉地停住脚步,看着那个眉开眼笑的女人。
  说不上来为什么,大概只是吸引。
  几周前她能在无人的夜里用一捧烟雾吸引他,几周后自然也能在嘈杂的音乐厅里用笑弯了的眉眼吸引他。
  见色起意,在他这儿从来不是贬义词。
  melisa乔走到侧台,越过陈冶秋探头看了看,切了一声,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演《定音鼓协奏曲》挠观众痒痒,土不土。
  陈冶秋收回看向观众席的视线,又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从定音鼓里抬起身子冲凤栖梧笑的鼓手,也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跟你说,这个乐团我打算卖了,今儿约了有意向的人初步见个面,你替我好好看看。”melisa乔和陈冶秋一起走回了后台休息室,边走边说。
  “为什么要卖?”
  “花费多挣钱少,养着一帮子劲儿劲儿的艺术家,还成天儿受他们气,我贱不贱啊。”melisa乔夸张地张牙舞爪。
  “谁敢给你气受。”陈冶秋可不信她说的。
  “你是不知道,这乐团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关系户。”melisa乔靠近了他些,小声说,“你看那个定音鼓,年纪轻轻看着不靠谱儿吧,凤家的。”
  陈冶秋眼神一闪,凤家?和凤栖梧本家,还是她夫家的?
  “还有那个指挥、拉琴的、吹号的,都是拐着弯儿找了我爸的关系塞进来,让家里学艺术的孩子有个体面事业的。”melisa乔冷哼了一声,又有些怅然道,“可我爸估计再一届就要退了,现在逼着我把一些多余的关系都切割掉,否则将来不好办。这不,乐团这个大谷仓得率先烧掉。”
  melisa乔虽然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她心里也清楚,等她爸一退下来,即使地位待遇仍在,也总比不上以前。
  与其到时候压服不住别人,让别人钻了空子给他们一刀,不如自己早做打算,先断了这些关系,把钱挣了。
  陈冶秋自然也明白她的用意,点了点头,表示乐意帮忙。
  --------------------
  和潜在的买家初步聊了聊,陈冶秋就知道这笔交易成不了。
  melisa乔要的太多是其一,买家背景不够,接不住这些人则是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