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怎么不回消息?】
  【出什么事了?】
  消息“唰唰”发来,她刚想回复,语音通话又打了过来,她赶紧接起来。
  “你见到肇元了?他没闹什么事吧?”
  这个问题很奇怪,他这个人情绪藏很深,为人处事完全不像会闹事的人。虽然今天是例外,但也是她先无理取闹的。
  闹成这样,彻底吵崩,这要怎么跟陈恪宇说?
  “没什么事啊,挺好的……”她心虚地遮掩过去。
  童诗颖的事情还悬而未决,梁肇元是没法再见了,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开口拜托陈恪宇。毕竟她们是通过梁肇元才认识的,一旦陈恪宇知道他们闹掰,改口回绝,也在情理之中。
  程心不敢先提这事,想等到和童诗颖沟通好了,再看看情况,如果梁肇元真跟陈恪宇说了,她大不了再去咨询其他医生或临研机构。
  世间万事,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子。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陈恪宇明显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就怕他又把自己搞进医院……”
  “怎么就搞进医院了?”程心脱口而出,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哎呀没事没事,蹭破了点皮而已!”陈恪宇赶紧解释,“就是赔了一台车加三万英镑。”
  程心缓了口气,“砸人车了?”
  “砸自己车了……”听筒里面传来一声叹息,“他和梁董一直关系很差,去年他妈祭日前,他们父子两个在墓前吵得天翻地覆,他急着走,车开太快,把人家墓园大门撞烂了,车子撞进石墩里整个报废,万幸就是人没大事。”
  她完全没想到他和梁希龄有这么大矛盾。
  在香港见到梁希龄那次,他们明明同桌吃饭,相安无事,他还替梁希龄出面和她周旋。回上海以后,他一直在主导仁衡抗肿瘤板块的管理,谈及内部战略和派系斗争,也始终跟梁派站在同一战线。
  怎么看都不像父子失和。
  也许就像叶梦
  澜说的,他是梁希龄唯一的儿子,不出意外,仁衡迟早是他接班,这一点他们都懂,所以天大的事都得压在台面下。
  不过……真的是唯一的儿子吗?
  那张两大两小全家福在程心脑子里飘飘忽忽的,却很清晰。
  年轻的女人很漂亮,高鼻梁,长面型,眉目线条又浓又深,一晃眼看过去五官还没看清,就能感觉到英气,个子也高挑,衬得还很青涩的梁希龄都有些憨厚。
  他长得和她妈妈很像。
  但幼年时期,小孩子大都长得一个样,照片里的两个男孩更是肖似,除了个头不一样,像一个大号版,一个小号版。
  程心既没来得及看清哪个是他,也想不通为什么梁希龄从没公开过另一个孩子。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问的,但嘴巴不受自己控制,“他妈妈葬在英国?”
  梁肇元高一就去了国外,他妈妈也许也跟着出去照顾他,但如果过世了,怎么说也应该把骨灰或者遗物带回来,毕竟梁希龄一直在国内,总不能每年都去国外祭拜。
  “嗯……”陈恪宇好像陷进回忆里,过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
  “发生得太突然了,那时候刚好梁董在北京出席重要会议,临时过不去,肇元自作主张把她妈妈下葬了,后来梁董一直想迁回来,但肇元不肯,他们俩本来关系就很糟,这件事以后就更是势同水火。”
  “那后来……怎么和好了?”
  “哪有和好!”陈恪宇无奈感叹,“他妈妈过世五年,他们就吵了五年,特别是每年祭日,所以他毕业了都不肯回去,又跑到icr伦敦癌症研究所(instituteofcancerresearch)干博后,算是以此明志吧!铁了心不回来!没完没了的梁董也忍不下去了,去年夏天带了人飞去英国强行要迁墓,拿这个要挟他回来,他就炸了……”
  难怪陈恪宇这么紧张,程心才明白,原来她是不想让自己一头雾水地去撞枪口,万一他触及旧伤,再度爆发,场面肯定不好看。
  但话说晚了,这个枪口,程心已经撞了。
  炮弹哑火,没伤及她,那就只能炸膛,伤着他自己。
  强烈的愧疚一瞬间翻涌上来,她很想知道他妈妈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很想知道最后他们有没有把墓迁回来,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权利和资格去窥探他的隐私。
  陈恪宇说太多了,她也听太多了,再多问下去,他的过去暴露得更多,她的心意也暴露得更多,太危险了。她心揪成一团,把所有疑问都揪碎了,只剩下一声很置身事外的喃喃:
  “他跟妈妈感情很好吧……”
  所以他才硬要把母亲留在英国,留在自己身边,不肯让父亲靠近,就像她硬要把顾晓英带在身边,张牙舞爪地跟程海峰对抗。
  但陈恪宇只是苦笑,“他跟他妈关系更差。”
  “怎么会?”程心很诧异。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他那么小就一个人在国外,父母都不在身边……”陈恪宇说到一半停下来,声音移开,压低了向着旁边轻叱一句,“把花戴好!不要这样扭来扭去的!”
  哭声瞬间就响起来,“我讨厌妈妈!”
  陈恪宇匆匆对着手机说了一句“稍等我一下”,脚步声匆匆离开,消失在远处。
  怎么把小汤圆也带出国了,不是出差吗?顺便去见一见她爸爸?
  程心耐心地等了几分钟,一直在琢磨仁衡这艘巨轮在还是一叶小舟时发生过什么故事。
  高一出国,那就是十六七年前,但他在香港那夜,谈及二十年前的仁衡发家史,换言之,就是梁希龄的创业史,明明满眼都是自豪和珍视,那时候她只觉得这男人真是自信又野心勃勃。
  她还在神游,陈恪宇回来了,连声说不好意思,又继续刚刚中断的话题,“我回国前其实跟肇元不算特别熟,很多事情都是后来听我们导师说的,当时他承诺得很好,对标冷泉港冷泉港实验室(thecoldspringharborlaboratory),世界生命科学圣地、“分子生物学摇篮”,名列世界影响最大的十大研究学院榜首。的创新实验室,充足的资金支持,高效的资源共享平台,我当然知道他在夸张,但他抬梁董出来打包票,我多少是信任的,结果回来,一个都没有!”
  话音在苦笑,甚至还有点怨气。
  “我回来才慢慢知道他们关系那么古怪,无论私下还是正式场合,他从来只称呼‘梁董’,面对面也跟陌生人一样。这也就罢了,至少梁董也是支持我们的,但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能说了算,承诺的实验室要让给别的团队,资金批不下来,项目反复审核,各种委员会,一会儿是你的人,一会儿是我的人,真的烦!说句实话,我有时候真的后悔!不是我不信他,我真心觉得……”
  “恪宇姐!”程心听着她突然竹筒倒豆子一样抱怨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公司内部的事,还有……梁总的私事,我是不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住,闷闷地笑了一声,“其实……我是有一点私心,我希望你能帮个忙,劝劝他,就像好朋友一样劝劝他,让他跟他爸爸聊一聊,仁衡要想稳当地走下去,走得好,他们不能一直这个样子!”
  程心很慌,她不知道陈恪宇为什么要她来帮这个忙,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尴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陈恪宇很迫切,还在继续往下说:
  “仁衡并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安宁,肇元介绍给你认识的,都是公司里亲近的人。其实早在他回国前五六年,仁衡内部的权柄就已经开始倾斜了,最早跟随梁董打江山的那批老人,慢慢都退了,董事会里现在只剩下一个自己人,对面是谁,我想你们媒体多少都是听说过的!这几年,中间的摇摆派都在选阵营,都在旁观他们父子是远是近,都在等着梁董熬不动退了以后的格局变动,所以肇元才迫不得已画大饼到处拉新血液培养自己的人。我理解,但我不想跟着他输!我想跟着他赢!我想很自私地请你推他一把,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但我想他会听你的!”
  这个请求太重,程心担不起,也不知道该怎么担。她好不容易把他甩开了,不可能再回头招惹他,他的人生疤痕,也不应该让她这个也有人生疤痕的人来修补。
  程心逼迫自己自私一点,尽量体面地婉拒,“我跟梁总不过才认识三四个月,恪宇姐跟他这么熟,师姐劝他,怎么都比我强。”
  她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静悄悄,沉默让人心慌,她忍不住出声开玩笑似的试图岔开话题,“恪宇姐这次怎么带着小汤圆一起出差?真后悔进仁衡啦?不会打算回美国全家团圆吧?”
  这个玩笑不好笑。
  如果陈恪宇真的不喜欢仁衡的工作,打算带着女儿回去找爸爸,那程心就再也见不到小汤圆了,也会慢慢失去陈恪宇这个朋友,想想真的挺难过。
  通话信号突然不好,程心听到陈恪宇的声音在大洋彼岸断断续续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