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皇子似是第一次听章尧如此说话,惊讶地挑了挑眉,眼神状似无意地往内室帘布一扫,再看向章尧时,唇角已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带狎昵,“哦?如此说来,倒是我来得不巧,扰了章大人的偷闲了?”
  二皇子心情舒畅不少,先前只道这位是块油盐不进的冷硬石头,如今看来,倒也有凡俗之欲。
  这样的人,他才放心。
  二皇子当真开怀大笑,抬脚就要往内室走,章尧面上笑意不减,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身侧,二皇子侧头,眼中兴味更浓,“瞧你,莫不是这偷闲是红袖添香?”
  二皇子,“哪儿的侍女?”
  “你喜欢?”
  “何种模样?章大人若喜欢,我再给你挑几个送去便是。”
  章尧顺着二皇子的话茬,“殿下厚爱,臣心领。只是臣一介书生,身子骨单薄,比不得殿下龙精虎猛。消受不起这许多美人恩。”
  二皇子听出他话里的调侃,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章尧的肩膀,“无妨无妨,怎么消受不起?章大人过谦了,罢了罢了,不扰你了,你且随意。”
  二皇子带着随从离开。
  章尧关上了门。
  门外,暴雨依旧滂沱,门内,烛火昏黄,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
  里面的温棠听见没了动静,却不敢妄动,直到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她微愣,“哗啦”,面前的帘子被倏然掀起,她猝不及防抬头,跟章尧狭长的双眼对上目光。
  他个子很高,这般低头俯视时,神情显得格外冷漠,方才刻意为之的慵懒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他没说话,也不侧身让路,只是径自越过她,走回书案后坐下,重新提笔,蘸墨,落笔于宣纸之上。
  门帘无声垂落,轻轻晃动,隔断了内外。
  周婆子连忙上前打起帘子,“大奶奶。”
  温棠走了出去,阿福已撑着伞等在门口,门一打开,外面风雨声更急。
  周婆子接过阿福手里的伞,护着温棠离开。
  阿福待在门口,看着她们二人走远了,这才抿了抿嘴,转身进屋。
  雨幕另一端,不远处的回廊下,一柄西湖绸伞悄然撑开,伞下的温知意静静站着。
  温知意跟着江道进宫之后,就也被小太监领着去了凉亭那儿,然后远远便望见温棠坐在亭中,她刚想走过去跟她打招呼,温棠却已脸色冷淡地起身,跟着旁边的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亭。
  温棠看见她就起身离开,这让温知意脸上刚绽开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引路的小太监虽垂着眼,眼角余光却分明在她脸上扫了一下,更让她面皮阵阵发烫。
  从前在府中,温棠刚进来时,母亲不喜欢温棠,是她央着母亲请师傅来教温棠认字读书,然后学琴棋书画,女红礼仪,也是她带着她一起去参加诗会雅集,见世面,博名声,让她得以在贵女圈中立足,免去了嫁入公府后可能遭受的嘲笑。温棠如今的一切体面,人人艳羡的亲事,算是她让与的。
  她的夫君是权臣,但是她的夫君却是前朝皇子,将来更是......
  罢了,温棠毕竟是乡野里养大的女子,没有学过多少规矩,看的不够高,不够远也是在所难免。
  温知意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升米恩,斗米仇,古来如此。
  温知意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好人难做。
  她的视线再次投向门前站着的人,面容有几分眼熟,是上次那个容貌昳丽得惊人的男子身边侍奉的人。
  温棠怎么会从那个人的屋子里出来?
  第29章
  拐角处,一道身着皇子常服的身影静立着,是去而复返的二皇子。
  他指尖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刚从里面出来的女子身上,若有所思。
  “那是秦夫人?”
  身旁的侍从当然也看清了那抹窈窕身影,能美得那般秾丽妖冶的妇人,满京城也寻不出几个,见过一次便再难忘记。
  二皇子觉得这事情有点意思了。今日这趟,收获颇丰。
  但他脸上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御前的小太监寻来,道是陛下急召,二皇子在皇帝跟前自有耳目,看着小太监着急忙慌的样子,就知不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跟着小太监过去。
  --
  皇帝的寿宴即将开席,
  温棠坐于秦恭身侧,自他先前被皇帝唤去归*来,虽然面上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冷模样,但温棠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沉了些。
  此刻宴席未开,他便已举杯独酌,跟喝闷酒一样。她正琢磨着,对面席上一道熟悉的身影落了座,
  温棠抬头,是温知意。只是温知意望向她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幽怨?两人的视线刚一碰上,温知意便迅速移开目光,仪态万方地落了座。
  温棠莫名其妙地收回目光,看了眼旁边的秦恭,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倒是温棠抬头的空隙,又撞见温知意悄然往他们这儿投来一瞥。
  “圣上驾到。”太监的嗓音响了起来。
  皇帝步入大殿,宴席上的气氛瞬间被推向高潮。
  众人纷纷起身,觥筹交错,恭贺声不绝。正值壮年的天子,龙行虎步,眉宇间英气勃发,毫无倦色,轮廓分明的面庞依稀可见当年俊朗枭雄风姿,气度非凡。
  随着皇帝落座开席,宴席正式开动,珍馐罗列,翩跹舞姬。
  酒过三巡,便有人上前向秦恭敬酒,试探着江南贪腐案的深浅。温棠这边,也被几位贵妇人簇拥着,温棠从容应对着身侧贵妇们的恭维,浅笑低语,饮下几盏酒。
  一直独自坐在那儿的温知意竟也过来了,她今日打扮素雅,却难掩倾城之色,脸上的温柔笑意,更让她添了几分仙姿玉色。
  一旁有贵妇人的目光在温棠与温知意身上悄悄流转,这温家的两个女儿,都是美人,一个像是灼灼盛放的牡丹,一个像是临水盛开的玉兰。
  温知意柔声道,“今日宫宴盛典,不如我们姐妹也来行个雅令?或是玩考校才思的,譬如限韵作诗?”
  温知意是才女,这是众所周知的,温知意也很自信。
  果然,她刚提议完,就有贵妇赞同她,跃跃欲试。
  但也有人踌躇,毕竟这里面,她们是知晓底细的,温家的大女儿也许文采勉强还行,但是温家的二女儿却不通文墨。
  从前闺阁嬉闹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这位主儿可是秦大人的夫人,自家夫君见了秦大人都要屏息小心,她们这些内眷,岂敢造次。
  不过温棠倒觉得没什么,她也不扫她们的兴致,起来说,“诸位雅兴正浓,但我在诗词一道实在粗陋,就不在此扰了诸位的兴了,你们尽兴便是。”
  她坦然承认自己的短处,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无人敢不识趣地强留秦夫人。
  温知意没料到温棠如此干脆利落地抽身,她话一出口才觉不妥。自己并非存心针对,只是习惯性地想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展露光芒,她温知意自有傲骨才情,何须看人眼色?
  可温棠这般反应,她会不会误会自己故意?
  众目睽睽下,温知意说,“妹妹莫急,其实不难的,待会儿姐姐帮你一起想便是。”又转向众人,“大家也可结伴而行,互相启发。”
  温棠对这类文墨之事实在兴致缺缺,她瞥了温知意一眼,然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示意周婆子,离席去更衣醒酒。
  留在原地的温知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主动给她解围,她还如此驳回,她自己不喜文墨,未曾好好地跟着师傅学习,便也不让别人展露才学吗。
  温知意轻咬下唇,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几位心思活络的贵女上前宽慰,毕竟温知意的夫婿虽然是个商人,如今却攀上了二皇子这艘大船,日后难保自家夫君没有相求之处。
  温知意勉强平复,“无碍的,她是我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一出来,倒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为温知意觉得委屈了。
  也有几位年长的夫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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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骤雨初歇,夜风带着凉意,
  温棠需要更换被酒水微沾的衣裙,周婆子出去吩咐小丫鬟去取家中备好的衣裳,又亲自去端醒酒汤。
  内室只余温棠一人,她褪下外衫,几杯酒下肚,白皙的皮肤透出淡淡的桃花粉。
  指尖勾下衣带,露出圆润光洁的肩头。
  铜镜里映出一张酡红娇艳的脸庞,
  镜中光影微动,映出身后的门帘被人掀开。
  “周妈妈,先把醒酒汤放在那儿,我头有点晕,想先歇会儿。”她含糊地嘟囔着,带着酒后的软糯。秦恭被御前太监叫走,一时半刻怕是回不来。
  头有些沉,她索性半伏在妆台上,雪白的肩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稍稍驱散了酒意带来的燥热。
  一双手掌带着热意,蓦地按在了她肩头,力道有些重。
  “嗯?”温棠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