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吃准了老太太疼她,不会罚她呢。”周婆子说。
  温棠指尖抚了抚发间的白玉簪,“她是老太太的宝贝儿孙女,左不过是早些替她寻个妥帖的归宿,拘一拘性子罢了。”
  “正是这个理儿,”周婆子接口道,“人选已定了,是杨家的小公子。虽说门第比咱们公府低些,但杨家是正经书香清流,那公子才学人品都是好的,更难得的是,杨家两个兄弟成亲至今都未曾纳妾,婆母性子好,待家里的两个媳妇都温厚。”
  “这样清白规矩的好人家,老太太心里必定是欢喜的。”周婆子觉得杨家无可挑剔,“四姑娘那骄纵的性子,就得找个温和知礼,能包容的夫君,再有个好性儿的婆母,这日子才能过得才能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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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婆子将精心挑选的杨家公子人选禀报了老太太,连同详尽的调查结果一并呈上。
  彼时秦若月还依偎在老太太身边撒娇,眼见老太太翻看着册子,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她心底强压的怒火便如被浇了油,只待回到自己院里才彻底爆发出来。
  “她存的是什么心?”秦若月进房门,猛地将袖一甩,泄愤般跌坐在圈椅里,俏脸气得煞白,“不过是先前在公主的宴席上,我说了几句她的实话,她竟一直记恨到现在。公府大奶奶,心眼竟如此狭小。”
  秦若月看都不想看什么杨公子,清寒门第出来的平庸之辈,她是公爷长女,容貌更是拔尖的出挑,她凭什么要屈尊降贵下嫁。
  祖母竟然也满意?
  难不成就因为温棠生下两个孩子,祖母的心就全偏到她身上去了。
  秦若月到底年轻气盛,越想越委屈,“她竟还要跟我一同去临江楼。”她抽噎着,泪珠滚落,“她是不是,想当场断了我与章郎的姻缘。”
  平常最会讨秦若月欢喜,巧舌如簧的银珠,此刻却垂手立在角落,一言不发,神色愣愣的。
  秦若月伏在软榻上,肩膀因抽泣而微微颤抖。
  温棠就是见不得她好,非说不是章郎。
  三回书信往来,字字句句都是风雅情谊,他们以诗词会晤,兴趣相投,他言辞温柔守礼,毫无逾矩轻浮之处,便是约她相见,也是光明正大地邀她参加临江楼的诗会,何等坦荡磊落。
  秦若月思念地展开章郎的小像,面颊泛起红色,
  画中人肤色冷白,一双狭长的眼眸望过来,竟似穿透纸背,直直落在她身上。
  秦若月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相貌......当真是极好。
  “银珠,”秦若月抚摸着小像,“你是亲自把香囊和书信送到章郎手上的,可对?”
  银珠硬着头皮上前,声音有些发虚,“是......”
  秦若月脸上红霞更盛,带着少女的娇羞摆摆手让她退下,然后又低头看着小像。
  这样品貌气度,合该是她的夫君。
  更何况他二人还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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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厢,周婆子将杨家公子的情况禀明老太太后,便做好了迎接四姑娘秦若月大吵大闹的准备。可奇怪的是,这位平日里一点就着的炮仗,这回竟安静得出奇,倒像是明日她是光明正大地赴一场寻常雅集。
  难不成四姑娘以为明日去见了对方,对方就会立刻高抬大轿上门求娶,国公爷也立马松口允婚了?
  对方若真是章尧,老太太爱孙心切,或许还真会松口考虑,但国公爷岂能同意,不光明正大的明媒正娶,反倒私下相会,这是何道理。
  “四姑娘这回真是过份了。”周婆子边为温棠打扇,边感叹。
  温棠怀里抱着那圆滚滚的小家伙,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软乎乎的下巴,惹得小家伙舒服得直哼哼,乌溜溜的眼睛半眯着,憨态可掬。
  “瞧它这福气相,”她唇角微弯,“叫元宝如何?喜庆又应景。”
  听着周婆子的感叹,她也只是微微摇头。
  周婆子觑着她的神色,低下了头,问了句,“今早大爷没跟您招呼一声便出门了,奶奶,您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温棠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被周婆子这么一提,她抬了眼。
  他那张冷脸,周妈妈竟也瞧得出情绪?
  “他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朝中或外头应酬的事罢了。”
  横竖问了他,也只得一个“嗯”字。
  到了夜里,
  等温棠擦洗完身子出来,秦恭照昨日般先睡下了,在外侧躺下,薄衾盖至腰间,她让人熄了烛火后,便又照着昨晚那样,从他身上爬过去。
  手刚越过去,他就侧了个身,动作比昨夜更快,更刁钻。温棠这回是真猝不及防,跌了下去,还是脸埋了进去。
  温棠只愣了一会儿,便立刻撑起身来。
  “嗯。”只片刻,秦恭那儿传来了短促的一个字。
  随即他又侧身,背了过去,还将薄衾拉高了些。
  嘴上还烫着,残留着被扎的感觉,温棠僵硬地抬手,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顿时嫌弃得很。
  这嘴今晚是不能要了。
  她绷着脸。
  第24章
  晨,庭院里花草沾露,人影渐动。
  小厨房方向,袅袅白汽,廊檐下,几个粗使婆子洒扫着,小丫鬟们捧着铜盆,提着食盒,穿梭于回廊。
  “爷,用些点心,备了枣泥卷,还有新蒸的蟹黄灌汤包,鲜得很。”周婆子上前,轻声禀道,又朝侍立一旁的报春递了个眼色。
  待报春上前伺候秦恭净手,她便挪到了温棠身侧。
  菱花镜前,温棠转向身后正为她挽髻的周婆子。她待会儿用了早膳,便要同四姑娘秦若月一道去临江楼,“四姑娘那边,可预备妥当了?”
  “妥当了。”周婆子手下动作不停,嘴里应着,“早起来梳妆了。”
  温棠“嗯”了一声,“吩咐下去,把马车备好。”
  那头,秦恭已净了手,接过丫鬟奉上的清茶漱了口。
  他落了座,手执起玉箸,夹起一个灌汤包,薄皮儿裹着馅料,轻轻一提,汤汁便在薄皮下晃荡,再就着碟中香醋,三两口便用了几个,又用了个枣泥卷,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搁了箸,起身理了理袖口,显然是要出门了。
  温棠正起身由周婆子帮着套外裳,看见他转身,“爷慢走。”
  他那儿似有若无的“嗯”了声,温棠没听真切,然后他便掀帘大步出去了。
  “大奶奶,这会子,药可要熬上?”周婆子替她细细抚平衣襟上的褶子,轻声问。
  温棠摇摇头。
  周婆子诧异抬眼,温棠低声解释了句,“没同房。”
  这话让周婆子帮她系盘扣的手都滞住了,犹豫了会儿,说,“瞧着大爷这两日都不热乎,可是心里存了事,您跟他因为那平安锁置气了?”
  周婆子劝,“您可别想岔了。”
  温棠温言解释了几句。周婆子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多嘴。待伺候她穿戴齐整,周婆子又凑近了些,“那药,不如先停了。”
  温棠却没出声,只吩咐道,“去跟四姑娘说一声,辰时初动身。”
  周婆子看了她几眼,然后这才转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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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若月的院子里,此刻正是一片热闹。
  秦若月对镜自赏,她本就生得明媚,精心妆扮之下,更是娇艳夺目。
  “小姐,您瞧这件粉霞锦的,还是那件月白素纱的?”丫鬟捧着两套簇新的夏衫,殷勤问道。
  秦若月素来偏爱秾丽颜色,她肤色莹白,容颜俏丽,正需这般鲜妍的衣裳相衬。哪像她那位寡淡的大嫂,成日里不是墨蓝便是靛青,沉甸甸的,瞧着就闷气。
  胭脂水粉细细匀上娇靥,秦若月又吩咐丫鬟取来琉璃瓶装的香露,在耳后,腕间轻轻点上几滴,香气幽幽散开。
  “姑娘这般,当真如画中仙子临凡,粉妆玉琢,任谁见了只怕都要挪不开眼呢。”梳头的丫鬟巧嘴赞道,手底下的动作愈发轻柔。
  秦若月直到上了马车,唇角仍噙着盈盈笑意。只是待随行的小丫鬟也跟了上来,她目光一扫。
  “那个银珠呢?”
  “小姐,银珠姐姐今早犯了腹痛,疼得实在起不来身,便让奴婢替上了。”
  秦若月皱了皱眉,听到这事到底觉得有点晦气,“行了,你跟上吧。”
  小丫鬟连忙上前打起车帘,秦若月笑意融融地钻入车厢,还没过一会儿,笑意便消失了。
  温棠那双微挑的狐狸眼朝秦若月望来,让秦若月脸色僵了僵。
  “四姑娘,快些进来坐稳吧。”周婆子在前头催促道。
  马车极为轩敞,描金彩绘,中间设着一张紫檀小几,两侧是铺了清凉竹簟的软榻,几上摆着几样消暑的点心,湃过的樱桃酪,桂花糖糕,并一壶沁着水珠的酸饮。
  小丫鬟扶着秦若月在离温*棠最远的软榻角落坐下。她身上浓郁的露香弥漫开来,秦若月抿着唇,连声大嫂也不肯唤,自顾自地倚着车窗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