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苏榛的声音不急不徐,却字字如珠玉:“大家都在为村子拼命,凭什么活计不同,银钱就分个三六九等?”
  女娘们胸脯不自觉地挺了起来,眼眶泛红,却觉得心里头暖烘烘的。
  苏榛扫视全场,目光如炬,最后落在乔老三夫妇闪躲的脸上,“若还有人不服,大可现在站出来。当着全村的面,把道理掰扯清楚。”
  坝场上鸦雀无声,唯有炭柴堆烧得噼啪作响。乔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手不住颤抖,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到底没敢再开口。
  久未开口的萧容缓缓站了起来,大步走到苏榛身旁,沉声说着:“榛娘说得在理。咱们村能有今天,靠的是大伙儿拧成一股绳,谁的功劳都不能被看轻。”
  人群中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第215章
  苏榛不再理会闹事的几只,朝分银台前的符秀才点了点头。他便郑重的打开了银箱,里头搁着白花花的碎银子跟铜钱串子。
  碎银大小不一,有的不过指甲盖大小、有的像个月牙,更有几枚被熔成扁圆,上面刻着什么什么通宝的字样,字迹早就因反复捶打而模糊不清了。
  铜钱串子是兴盛湖司库重新数了串的,每串整整齐齐地串着一千枚,用的是结实的粗麻绳,整整齐齐的。这两箱银钱虽比不上官银的规整,却成色十足、份量十足,实打实拿汗水换得的。
  钱箱子一开,白水村本来还零星坐着的也都跟着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往前瞅。李和李采几个年轻的本就扎堆站着,此刻开始你推我搡的往前蹭,兴奋的满脸红光。
  赵勇更是张扬,扯着嗓子叫嚷:“等分了钱,咱去集上买两坛酒,再称些肥肉肥鸡!狠狠喝一场!”
  人群哄笑着往前涌,连平日里习惯了板着脸的此刻都笑得露了大白牙,嚷嚷着可以换副新弓弦,明年冬狩准能多打几只野狍子。
  符秀才一见人都在往上挤就有些慌了,“别忙别忙,念到名字的再上来领!”
  钱箱里碎银子加铜板一共是八百九十二两二钱。七十六口里头六十六个成人、十个孩童。成人领银每人十二两五钱七文、孩童领银六两二钱九文。尤其像丽娘家这种,全家四口都参与了,能领到近三十八两的“巨款”。
  这三十八两,哪怕搁到城里的普通小官吏家也得赚上一年,如今做上半个月就有了。
  舒娘家则是领的更多,她家出了六口,领回去七十五两四钱。至于女红组其他外村聘的绣娘是拿例钱的,不占用村民分成的金额。她跟苏榛也都不是小气的人,嘉年华闭幕的时候给每个绣娘直接发了五两。也约好了休息几日之后继续开工,后头的绣活儿只会多、不会少。
  人群当中的孟坨子是最后领银的,其实若按冬狩的规矩,他一人带仨狗可以领到一份半到两份的银子。但去嘉年华是做买卖不是打猎,那仨狗没啥太大的用武之力,每天白天在琼涯后院玩儿,蹭吃踏喝。大食代所有边角料都被仨盯上了,回村整整胖了一大圈儿。
  他怕村里人嫌它仨占了全村便宜,就在分银之前主动跟乔里正说了,这次他只拿一份儿就成。可没想到领完银子就又被苏榛拦下。
  “孟大哥,你家还有三位‘功臣’没领赏!”
  孟坨子反应了一会儿,结结巴巴的拒绝:“我只当带狗子们凑个热闹,不能占大伙儿的银子。”
  “可别小瞧了它们,那是日日巡湖守夜的攻臣呢。”苏榛喊陈青拖过来一个草筐,里头是一堆的冻碎肉、大骨头、各类下水,外加一个粗布包裹。
  苏榛解开包裹露出里头物件:“这都是给它们的,没占公中的银子,安心收着,也不值啥钱,都是咱们村做买卖余下的边角。”
  孟坨子往包裹里瞧,碎肉他认识。但还有三对浅棕色的鹿皮套却不知道是干啥用的。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只,翻来覆去地打量,“倒是精致,是给它仨啃着玩儿的?”
  “这是护爪!”苏榛笑着从他手里接过鹿皮套,抖开后比划着解释:“走雪地里用的,能防着狗的脚垫被冻伤,或是被石头硌伤。里头还填了艾草绒,又暖和又透气。”
  老猎户们立刻围了上来,有人伸手摸摸鹿皮,有人凑近闻闻味道,纷纷点头称赞。
  孟坨子恍然大悟,眼睛笑得眯成了缝:“还是苏娘子想得周到!不过打猎的时候戴着,会不会影响狗子撒欢?”
  “打猎肯定不适合,不能戴这个。”苏榛笑着摇了摇头:“这是给它们平日里巡湖、在村里转悠用的。真要追猎物,还得靠它们自个儿的本事!”
  孟坨子懂了,也是乐得笑开花,“还有这好东西,我替它们仨谢谢苏娘子!”
  说着,原本的坨背都似乎直起了几度,转身吹了个口哨,人群外围等着的仨狗得了令也顺着缝儿挤到了他面前。他摸摸了狗头,嗓门亮得惊人:“老少爷们儿都瞧好了,我家狗子要穿新靴子咯!”
  三狗感受到了主人的喜悦,围着他又蹦又跳。最大的那只黑狗直往他怀里扑,爪子扒拉着鹿皮护爪,喉间发出急切的呜咽。
  孟坨子也不含糊,蹲下身就给它套上护爪,一边套一边念叨:“明儿个咱*就去后山遛弯,看哪个崽子还敢说爪子冷!”
  套好护爪的黑狗先是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甩了甩尾巴,可毕竟也从没穿这等物件儿,四条狗腿像是被抽去了骨头,走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这狗咋成醉汉了!”人群中爆发出哄堂大笑,几个半大孩童笑得直不起腰,抱着肚子学狗走路。
  孟坨子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个怂货!平日里追野兔的威风劲儿呢?”
  他伸手想扶,黑狗却猛地往前一蹿,结果脚底打滑,“扑通”摔了个狗啃地。惹得众人笑得更欢。
  “莫急莫急!”苏榛笑着上前,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黑狗的脑袋,“头回穿是有些不适应,走两圈就好了。”
  又是一通笑闹,给参与者分银这才算是告一小段落,基本上但凡有劳力的是家家没落空。
  年老无依的几户虽说没出上力,也还是跟着乐呵、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公中留的那一成里定也有他们的过年钱。
  这也正是猎户村传承百年的规矩。比如在丰收之年会把部分猎物放生,在隆冬时节会给困在雪中的小兽留下救命口粮。只要在年轻的时候给村里做过贡献,年老的时候大伙儿就不能睁眼瞧着他们受冻、饿死。
  这部分就由乔里正负责发放,村中无依老幼有二十多口,每口分银二两外加米两斗面二斗,肥瘦五花一条、油一瓮。
  这也仅是公中给的,像乔家、李家以及苏榛这样分银多的“大户”,还主动每家又捐了些物资出来。
  像李家捐了野山羊腿两根,苏榛跟谨哥儿单捐了盐、酱以及干苕皮。萧容夫妇同李家奶奶一齐凑了十斤棉花捐了。
  乔家分了家,捐物便也分成了两份。乔大江捐了百枚蜂窝煤、乔里正捐了猪肉五十斤。
  就连日子过得最将就、且分银并不算多的符秀才都郑重地捐了五百文出来,大伙儿心里都赞他是个知恩的。
  一通分帐完毕,几口锅里的羊汤也见了底,个个满足个个乐呵。这冬夜再也不似往年千篇一律的寂静,连散场回家的路都还在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
  其实眼下时辰还不算太晚,回到自家小院的苏榛直接跟谨哥儿拉着叶氏、萧容进了房,还神神秘秘的。
  萧容其实猜到了苏榛要做啥,叶氏却一头雾水。
  苏榛也不在话语上做过多解释,把伯娘往炕上一按,扭身又回去自己卧房搬了个银箱出来方方正正搁在叶氏面前。
  苏榛:“伯娘,这是咱家另外赚的。”
  叶氏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苏榛除了在村中有分帐,还另外跟兴盛湖、木工坊,甚至项家都有契的,应是单分的那些银子。便赶紧把箱子推回,“这留着当你的嫁妆,打金钗、置缎面儿去。盛府可不是小门小户的,虽说重云他不会计较,但咱骨气不能轻了。还不止这些,我跟你萧伯单给你再存一份儿,咱家嫁女儿必须嫁得体体面面!”
  苏榛眉一挑,作势板起脸来:“伯娘这是做什么?我这红绸头盖还没盖上呢,您倒先算起分家帐了?谨哥儿是被谁背着一路走过来的?流放路上是谁把仅剩的窝头掰给我?冰天雪地里又是谁咬着牙陪我在湖里捞鱼洗下水洗肠肚?自打来了白水村,我连灶前劈柴的活儿都没沾过手,这满屋子的米面油盐,哪样没有您跟萧伯、寒酥的操持?”
  她本是没打算说什么煽情的话,可一边说、那些困苦的画面就一股脑的涌上来,迫得娘俩儿都红了眼圈儿,苏榛的声音也软了下来,“您总说要给我置嫁妆,可寒酥再过两年也要说亲了。到时候给他盖新房、请媒婆、置聘礼,哪样不花钱?难不成要让他学符秀才,扛两捆茅草就把新妇娶进门?我不管,反正这银子不是我自己的!”
  其实说实话,苏榛在现代就没受过穷,虽说爹妈也是走得早家产也不多,但她自己博主当得红火,从没为钱算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