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尤其第一次吃到毛血旺的柳师傅,吃出一身的汗。直问这吃食可卖,等他收工回城的时候,想买了给家人也尝尝。
  “卖啊,这本就是我家年岁要进城卖的。但您若要,我单独给您做了便是,冷冻着打包带走,能放好几天。且有两种,一种是今晚这样的,里头有午餐肉,一份四斤卖三十五文;但若不要午餐肉,也会多加一些血旺、豆腐,也是四斤,只卖二十七文。”
  这亦是苏榛在山上贮木场积累出的经验,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拿三十五文买吃食,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午餐肉的口感。
  柳师傅比其它三个小工匠收入高,三十五文一份稍琢磨一下就买了。另外三个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三人合买一份三十五文的、一份二十七文的。苏榛笑意吟吟的记下了。
  吃完晚食,消了食儿之后,泥瓦匠跟萧家父子、乔大江,为了赶工期,又点着篝火忙到了半夜,才各自洗漱了睡去。
  长虚山的风在山坳间肆意呼啸,抽打着萧家小院儿。
  但烟囱悠悠冒着青烟,倔强地证明了屋内暖意融融,足以抵御冰天雪地的死寂。
  春娘今晚跟叶氏、苏榛,以及两个娃睡一个火炕,挤是挤了点儿,但热闹。尤其也没人睡,都在忙活搬家的事儿。
  两个小娃此刻就是两只精力充沛的小兽,叽叽喳喳的。谨哥儿脑袋上一撮头发竖着,脸蛋被屋内热气烘得红扑扑,眼睛里闪烁着气乎乎的光。
  他是听说了大宝二宝告密的事儿,身为苏屯子,决定打明儿开始再也不理那俩!
  苏榛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不外乎是两个小娃商量如何“报仇”。比如那树下挖个浅浅的坑,再铺上些雪伪装好,保准大宝二宝一跑过去,脚就陷进去,摔个屁股墩儿之类的。
  总之都是些孩子气的招儿,苏榛就当没听到了。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去。
  大人们有大人们要操心的,比如乔家新屋估计啥都缺。
  同是一穷二白搬过家的,苏榛跟叶氏自然深知春娘当下困境,先是盘点自家闲置却实用的物什。
  苏榛翻腾出一些棉布,碎皮子,先借给春娘,虽非绫罗绸缎,却保暖耐脏,助他们抵御山间寒湿长夜。
  叶氏又搜罗出些木头碗瓢盆,补齐春娘家残破炊具,将就用到买新的。以及又收了一筐的干柴、几块蜂窝煤,一并放到木橇上。
  另外,乔家两口子出来得急,米面粮油都只带了一点儿。菜肉也都没有,就全部先从萧家拿,起码能应个三、五日的急。
  但春娘是不肯白拿的,按市价买。穷也穷得有骨气,叶氏没跟她争,就按她买的量收了一百文。
  苏榛又瞧到乔氏夫妇连菜刀都没分到一柄……心中那口恶气散不出,又不能再当着春娘的面发作,只能喊苏屯长过来,给了他六十文,让他明天早上起来了带着小树跑一趟,去村里铁匠家买把菜刀。
  一码归一码,这是萧家跟她送春娘的乔迁礼物,春娘必须收下。
  大概收拾得差不多了,娃们先去见了周公。
  三个女眷各自洗漱了也上了炕,可谈兴不减,从山林轶事聊到家长里短,笑声、哽咽声,安慰声终是透过木窗棂,飘进山林深处,融入浓浓夜色之中……
  第二日清晨,暖阳似是憋了一夜的劲儿,“哗啦”一下把金光捶进山坳中的萧家小院。
  忙忙活活的早食过后,又陆续来了一些猎户家的,都是乔大江这么多年交下的朋友。
  有的扛着木柴,说是冬日雪大,怕乔大江柴火不够用;
  有的拎着几捆自家编的竹篓,想着搬家正缺物件,能派上用场。
  也有的拿着几枚鸡蛋、几块肉、几把菜,几碗米。众人一进院,七嘴八舌寒暄,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叫嚷、笑声、器物碰撞、孩子的撒欢声、泥瓦匠们的开工声……
  直至乔里正来了。
  乔里正身着一袭藏青棉袄,虽已洗得微微泛白,可打理得极为齐整。
  稳步迈进院子,刚一到,喧闹的小院儿有了片刻安静,众人也知道乔里正的为难,都迎上前来一一打招呼。
  乔里正看向乔大江跟春娘、小树,神色复杂。
  乔大江也赶紧迎上前:“爹,您来了。”
  乔里正开口想嘱咐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只觉得说什么也没用。
  环顾四周,又低头瞧了瞧大江两口子昨天离家时、带着平平的两木橇东西,眼下已经堆成了小山的模样,显然都是大伙儿的帮衬。
  眼中的心疼及感谢愈发的浓重。
  身为里正,整日操心村子大小事,对儿子一家的艰难处境并非不知。
  可孝道在身、规矩在前,诸多无奈只能深埋心底,所有的心疼却最终凝练成一句轻叹。
  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布包,交到了春娘手上,说着:“你娘说,这个你收着,权当……收着吧。往后没事儿,也常回家瞧瞧,有我在一天,那个家就也有你们一份儿。”
  春娘谢过公爹,打开布包瞧,里头搁着一个银手镯。
  第103章
  银面早没了新银的锃亮,泛着柔和的、像是被手心摩挲了无数遍的光。镯身圆滚滚的,没那些花里胡哨的刻纹,接口就是老式的绞丝扣,边缘磨得平平整整,没半点儿划手的地方,拿在手上稳稳当当。
  春娘认识这镯子是婆婆的嫁妆,也是婆婆仅有的银饰,每晚都拿出来擦啊擦的,眼下居然给了她……春娘眼睛泛了红,半晌说不出话。
  乔里正心中洞若观火,他放儿子一家离家,又何尝不是对儿子最大的保护。但这种“私心”是没办法跟任何人说的。
  也不必再多说,反正还是住在同一个村的,来日方长。念及如此,便又跟萧家及村人简单的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雪光映照下,单薄萧索,一步一步,似踩在乔大江的心尖上。
  乔大江眼眶泛红,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头。喊着:“爹,分家了,我就是一家之主。今后无论风霜雨雪,我会护着妻儿周全,保乔家安稳。您放心,您跟娘……保重。”
  磕下的头,是对父亲过往庇佑的感恩,更是对将来责任的承诺。
  苏榛也看得唏嘘不已,她明白,在严格管控分家的时下,乔里正为了护儿子,也算尽了力了。
  乔里正过来的这支小插曲很快就也结束,乔大江跟春娘就也要走了,小树暂时留在萧家,等扫尘结束了再带他住新家。
  叶氏也让寒酥去帮忙,又嘱咐榛娘也去,因为榛娘对新居入住的规矩懂得多,帮着张罗张罗。
  苏榛自是应的,又跑到冰屋搜罗了一堆必要的东西包了一包袱。想着中午肯定是来不及做吃食,又把冷冻的饺子也带了一大包。
  另外,除了寒酥跟苏榛,乔大江村中相熟的几个猎人兄弟也一起去,起码今天得把屋顶再夯实一下。
  隆冬时节,霜风似刀,前往乔家新屋的路上,一行人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冷冽吞没。一行人走着,竟是有些“浩浩荡荡”的味道了。
  柳师傅也来了水准仪同行,他今天得帮着测一下坡地。
  乔大江肯定也不会让人家白做,直接封了四十文的红包。
  柳师傅见萧家主家都同意,他跑一趟还有钱拿,也是没有不乐意的道理,乐呵呵收了。
  钱他也没独吞,另外三人每人给分了五文。
  苏榛看在眼里,也心道这是个大方的。另外也想起几日没见着山梅了,便小声问春娘,山梅咋没来。
  春娘一阵苦笑,说是山梅本想跟着来帮忙的,一直被二房和三房强行拦着。阴阳怪气地指使山梅去做饭,话里话外都酸得很。
  苏榛正想再多问几句,寒酥默不作声走近了,拿过苏榛手中抱着的包袱,让她把手团在皮袄里暖和。
  苏榛心中涌起热意,扭头一个谢意的笑,笑意从嘴角漾至眼眸,亮晶晶的、眼角微微弯起。
  寒酥只觉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模糊背景,脚步却也不必停,一路踩雪向前。
  待大伙儿望见斜坡上的土坯房时,它孤伶且颓败。
  墙体是粗粝的黄土,这些年也没怎么修缮过,满是裂痕。
  几处泥块剥落,裸露出内里松散的质地;屋顶铺盖的茅草果然跟大伙儿想得差不多,稀疏杂乱,残雪堆积,多处因承重而凹陷。
  这破屋,压根也不必上锁,乔大江直接用点力就推开了。木门简易得近乎腐朽,好在此地阳光颇强,屋内倒也亮堂。
  里头多年没人住过,寒气足,进来的苏榛都打了个寒噤。四下观望了一番,入目之处,确实家徒四壁,比当日萧家搬来的时候还惨。
  泥地坑洼不平,墙角一张火炕,炕上草垫破旧泛黄,草梗刺出,散落得七零八落。
  好在优点是屋子小窗子大,通风好。
  苏榛先从木橇上拿了几束干艾草下来,在房屋四角、门窗周边、火炕底下依次点燃,让艾草烟雾悠悠弥漫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