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可它不算人。”他轻声提醒道。
  少女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说它算那它就算!”
  好吧。
  他附和点头。
  少女又凑到他眼前,歪头看着他的眼睛,夸赞道:“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他被夸得害羞了起来,耳朵尖偷偷泛起了红,小声回道:“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少女那双金色的眼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那当然了,我的眼睛自然是最漂亮的。”少女毫不客气地应下了,正要将他拉起来陪她玩时,却见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血点溅落在荷花池中,原本清澈的池水瞬间见了粉。
  她不满地掐着他的胳膊,气鼓鼓道:“你把我住的地方弄脏了!”
  他被掐的倒抽一口气,仍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歉,又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是妖怪吗?为什么会住在池子里?”
  少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生气极了,“你居然骂我是妖怪?”
  远处趴在地上的仙鹤翅膀颤抖,他想,它应该是在偷笑。
  察觉说错话了,他再次不好意思地道歉。
  少女鼻孔冷哼一声,说道:“算了,你快死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眼神落寞,轻轻点头,每个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
  少女又凑近他面前,眨了下眼,说道:“不过我可以治好你。”
  四目相对,他在极近的距离中见到她额前的莲花纹路。
  真好看啊。
  像仙女。
  他本不抱希望,那些白胡子的医师都治不好他,眼前这个和他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少女又怎么可能呢?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真的吗?”
  毕竟,谁会不想活呢?
  见他眼中燃起雀跃,少女挑眉道:“不过治好你也是有代价的,看在你是第三个能见到我的人的份上,我可以允许你将我带出禅院。”
  “啊?”他眼中茫然。
  少女眼神真诚,鼓励般点了点头,她早就在禅院听这帮秃驴天天念经听烦了,巴不得想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可那讨人厌的佛子在莲池设下了禁制,她暂时还破不开,只能每天捉弄那只蠢仙鹤打发时间。
  还说什么是为了蕴养她的魂体,可她的魂体明明就好得很。
  她继续蛊惑道:“你看见那朵漂亮的青色莲花了吗?那是我的本体,你把她拿起来藏好,等离开禅院后我就治好你。”
  季玉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带着她离开禅院的,只记得佛子当时的脸色不是很好,虽然抚摸着他脑袋的动作很轻柔,但说出来的话却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可一定得照顾好她,不然的话,你定会后悔终生的。”
  临走出禅院时,那只仙鹤也悄摸摸地跟了过来,然后,被少女一脚踹了回去。
  回去后,少女从莲花上扯下一枚花瓣喂给了他,自那以后,他的身体便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少女说她叫小荷,是天地间最漂亮的一朵花。
  然后,他便肩负起了照顾小荷的任务。
  至今已过四年。
  他喜欢小荷,是那种想与她成婚的喜欢。
  可是小荷是灵物,她的生命漫长到可以有千年万年,而凡人的寿命不过须臾百年,在她眼里也仅是弹指一瞬。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喜欢她。
  喜欢到恨不得一出生时就陪在她身边,那样他的整个人生便都属于她了。
  季玉伸手轻轻拂过她的眼睫,月见荷感到有些痒,不耐烦地眨了眨眼,脑袋换了个方向继续睡了。
  照顾了十六岁的霁明珏一晚上,她是真的困死了。
  凡人的身体怎么能这么脆弱呢,淋了点雨就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还是修仙时的霁明珏耐玩啊。
  季玉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将她抱上床时,却突然睁圆了眼睛。
  他看着自己袒露的胸膛久久未能回神。
  他怎么、怎么没穿衣服。
  长睫抖动,视线移向地面时,撞见地上被丢得乱七八糟的衣袍。
  他闭眼颤抖着手继续向下摸去,终于摸到了一块布料。
  还好,还好。
  他松了口气。
  月见荷被他这一番动作吵醒了,半睁着眼迷蒙问道:“你醒了啊?”
  但她还是很困,正准备脑袋一栽继续呼呼大睡时,又听见他极轻的声音:“小荷,你来床上睡吧?”
  月见荷一下子清醒了,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还是感到很不可置信。
  霁明珏这是在邀请她和他一起睡觉?
  这还是十六岁的霁明珏吗?
  就算是二百多岁的霁明珏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吧?
  但她只短暂想了一下后就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不管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要是不睡的话岂不是亏大了。
  正准备往床上一躺的时候,季玉却突然伸手将她按住了,她不解地蹙眉看他。
  季玉将被子捂在胸前,羞红着脸小声说道:“小荷,你可以先转过去一下吗?我……我还没穿好衣服。”
  月见荷没懂他的意思,邀请她一起睡觉为什么还要穿衣服?
  但见他羞赧的表情她又觉得分外有趣,唇角微勾轻笑了下,意味不明道:“可是昨天你的衣服就是我帮你脱的啊。”
  季玉脸上瞬间变得通红,一直红到耳朵尖,声音更小了:“小荷,你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呀。”
  月见荷认真说道:“因为你身上很热啊。”
  昨天霁明珏身上烫得要吓死人,还抱着她不肯放,快把她也烫死了。
  她被烫得受不了了直接一脚给他踹开,又见他全身冒汗,就干脆将他的衣服脱去了。
  热了脱衣,冷了穿衣,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还是给他留了条裤子的。
  季玉羞得别过头去,就连那紧抓着被子的指骨都隐约透着红。
  月见荷欣赏着他的窘样,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愉悦的弧度,正欲翻身上床时,忽然又惊觉不对。
  这个时候的霁明珏不认识她,在他眼中她只是那朵叫小荷的花。
  霁明珏邀请的不是她,是那朵花。
  而她是月见荷,不是那朵叫小荷的花。
  月见荷感到很不高兴,但她说不上来她为什么不高兴。
  总之她的脸沉了下来。
  季玉见她好久没动静,才转过头去看她,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床边,冷着一张脸侧身坐在桌前,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但她也不喝,就用手指伸进去漫不经心的搅着。
  不高兴。
  小荷为什么会不高兴呢,是他方才又说错话了吗?
  他低头想了下,难道是因为他让她在他的床上睡觉?
  也是,小荷最爱干净了,别人用过的东西她碰都不碰的。
  他还记得刚将她带来朝歌皇宫的那一年,大哥因为觉得她住的池中只有一朵花太单调了,便买了几条品相俱佳的锦鲤放了进去,小荷气得要死,直接拎着锦鲤一条一条全砸在大哥身上,再也不肯回那个池子了,他只好将她日夜揣在身上,确保除了他以外不会有人碰到她。
  季玉起身穿好衣服,走到月见荷身前,将她面前搅得水花四溅的茶杯轻轻移开,又拿出一方锦帕擦去桌上的水渍。
  月见荷双唇抿成一条线,沉默着看着他的动作,想了下还是觉得很气,直接一把将茶壶推到,茶水尽数泼在他身上。
  因果境会重现一个人一生当中最重要回忆,霁明珏的人生中最重要的居然是一朵叫小荷的花。
  看起来,她对他做的那些确实是有些不够呢。
  她冷笑一声,觉得有些无趣。
  没劲。
  她不想玩了。
  月见荷冷漠地看着眼前正在慌忙擦拭被茶水打湿的衣服的少年,指尖灵力微动,季玉忽感腰侧某处隐隐发烫,好像是小荷给他画的那朵花的位置。
  他被烫得受不了了,伸手轻轻揉了下,又瞥见月见荷阴沉的脸色和她被茶水打湿的手指,急忙掏出另一方干净的锦帕,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小荷,你的手上被茶水弄脏了,用它擦一擦吧。”
  月见荷没接。
  季玉小声地叹了口气,小荷生气了,都怪他不好。
  他轻轻捧起她的手指,仔细又耐心的将沾染的茶水擦拭干净,眼神专注又虔诚,好似在对待一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月见荷冷冷看着他动作,霁明珏还真是爱极了这朵花呢。
  她突然有了新想法,她想让十六岁的霁明珏也永远记住她。
  是她月见荷,不是那朵叫小荷的花。
  她倾身向前,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季玉的动作僵住,茫然地看着她,正想开口询问时,听见她说道:“我生气了,你得亲我一下。”
  季玉嗫嚅道:“可是……”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他当然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