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你,明白了吗?”
  她的身形不算高大,但在很多人眼里,李承佑是高大的,强大的,没有什么能阻挡她的脚步,更没有谁能让她退步,虽然她这会是在前进,可燕良觉得,她让步了。
  “君上是向我妥协了吗?”
  “世子可以这么以为。”
  “为何?君上不是最喜欢逼迫我服软吗?君上不是也在这样做吗?”
  她坦然点头:“是。朕的确喜欢征服世子。”
  “那为何还允许我离开?”
  她仰头,想了想,又笑了笑:“谁让朕,偏爱世子呢。”
  脚边阴影在拉长,燕良垂下了眼,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却淡淡道:“良,谢君上。”
  “需要朕为你准备什么吗?”
  “不用了......予我一些钱财和文书就够了。”
  “好。要休养几天吗?”
  他摇头:“今日黄昏便走。”
  “好。与太子告个别吧,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太子很想你。”
  又低下了头,他紧紧抿着唇,闷声答:“是。”
  李承佑答应得很爽快,给他的文书也准备得很齐全,不像是突然准备的,像是早就备下了就等走个过场交到他手里。
  镜子前的他,颓靡,沧桑,在暗室中是这样,出来了还是这样,就连即将获得自由也还是这样。
  他的身体和心大约是已经死了,只有胸膛上若有似无的摩擦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和李承佑的约定,他不能去寻死,他得好好活着。
  镜子里忽然出现暗红色常服。
  “要涂抹些脂粉吗?世子的脸色很不好。”
  “涂一些吧,怕吓到太子。”
  他拿起上妆的粉刷想往脸上擦,却被李承佑握住了手。
  她取下粉刷,往他手腕上套了什么,暖黄色的。
  “黄玉玛瑙,世子保存得很好,只是别再弄丢了。”
  玛瑙依然圆润,通透,美丽。
  盯着玛瑙,他的眼再次湿润。
  李承佑从后抚摸着他的脸,镜子里,他肩膀颤抖,泪水滑了一道又一道。
  黄昏与玛瑙相得益彰,他们出了宫,迎着落日在郊外长恨亭中告别。
  长恨亭自古多离别,离别怀思念,思念却又得了“长恨”一名。
  大约是恨比爱更难忘。
  燕良蹲在太子身前,轻轻笑:“太子,太子要听太师的,听君上的,好好读书习武,早日作出一番功绩来,老师就算不在太子身边,也会为太子高兴。”
  “老师去哪里?”
  他抬头看了眼李承佑,又道:“老师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为君上和太子分忧,等太子长大了,就是太子为君上分忧了。”
  太子懵懂点头,但眼里十分不舍,她抱着燕良,渐渐含泪:“老师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这又是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答不上来。
  太子抓紧了他的胳膊,糯声糯气道:“太师说三年后我有开蒙礼,老师可不可以回来给我戴头冠?”
  “这......”
  李承佑上前,揉了揉太子的脑袋,道:“凭老师的心意。”
  她平静从容:“太子,向老师拜别。”
  太子眼泪汪汪却懂事守礼,她吸了吸鼻子,向燕良行了专属师者的跪拜大礼。
  燕良心底微震,垂眸回了同等大礼,只是这礼,是向太子,还是向李承佑,他不知。
  叩在地面,他深深呼吸。
  “去吧。”
  他去了,驾着马向夕阳的方向离去了。
  李承佑驻足一刻,转身牵起太子的手,背对这夕阳的方向离去。
  三年后
  长恨亭外落叶簌簌,微风掠过将碎草和落叶打了转。
  太子已经长高了不少,也褪去了几分稚气。
  在宫外,她可以不用端着架子,像普通孩子一样和玄今在不远处的草地共同抓虫玩耍。
  李承佑负手,唇角微扬静静注视两个孩子玩闹。
  风过来吹起了衣摆,暗红色常服像夕阳的余温,穿透过层层白雾,落到身后茶水中。
  水流倾出,茶香四溢,她回头,燕良低垂着眼动作平稳,将她那杯缓缓推了过来。
  恭敬,又有着几载疏离。
  她坐在案几对面,和燕良面对面,视线一寸寸抚过他的脸庞。
  “一别三年,世子可还自在?”
  “自在,却又始终不敢忘怀。”
  “世子还有不敢的?何事不敢忘?”
  他垂眼,抬手抚在胸膛,那里,衣料之下仍有银色。
  “君上留下的印记,想忘也无法忘。”
  茶水的热气缓缓上扬,区区几缕便模糊了视线,像薄纱,像鸿沟。
  吹去热气,又放下茶盏,她轻轻问:“世子可要一道回宫?”
  不远处太子的笑声随风而来,清脆如铃。
  燕良抬头,四目相对。
  “遵命。”
  第223章
  海国西南有座平凡的小城,名为海乡,海乡城中百姓兢兢业业,平稳度日,若说有何不平凡之处,便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捕虎队上山捕虎。
  捕虎极危险,稍有不慎便是重伤。
  越绣这几天总是忧心忡忡,不为别的,她的玉郎马上就要进入捕虎队上山了。
  取出手帕拂了面,带走一些烟火气,她端着馄饨碗回到医馆。
  “阿绣回来了。”
  医馆内的老大夫两鬓花白,耳朵却敏锐,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继续配药量。
  “先生瞧,绣给您带了什么?”
  越绣浅笑着,端着碗在老大夫跟前拂手。
  老大夫笑着抬头,拿起烟杆点了点越绣的手背:“眼睛不灵,这耳朵和鼻子可灵着,你进门就闻见了。”
  “知您好窄街那一口,绣可是等了好久。”
  越绣把碗放下,捋着自己的麻花辫思忖了片刻,问:“先生,绣今天可以早些回去吗?”
  老大夫端起馄饨碗,吹了热气浅抿一口:“你这丫头,我说怎么突然给我带这口了,合着是有目的。”
  这话戳破了越绣的小心思,她低头羞涩一笑,没有反驳。
  “可是日子提到今天了?”
  她点头,搀着老大夫坐下:“原是一个月后成亲,但是三天后轮到玉郎进入捕虎队,这一去又是训练又是上山,得有大半个月,我不愿等,便提到了今日。”
  老大夫点头,看着汤面若有所思,而后叮嘱:“你们俩无父无母的,成亲以后要好好相处,互相帮衬帮衬,但是女儿家也别太过忍让,要是玉小子以后欺负了你,你尽管来找我,我定打得那小子抬不起头。”
  说着老大夫拿起烟杆颤巍巍挥了两下,越绣浅笑着应了一声。
  她自觉接过老大夫手上的活,开始捣磨药粉。
  这是个体力活,碾槽内滚轮碾动,逐渐有细微药粉散在空气中,她正要拂手,忽然听得外界出现嘈杂之声,还有喊声由远及近。
  她缓下动作好奇朝外张望,喊声靠近了,她这才听清,有哀嚎掺杂在几道着急的人声中。
  听到这痛苦的哭喊,她顿感不妙,快步走到医馆外,这时那哀嚎正好抵达医馆。
  入目是一队由十几个青年组成的捕虎队,身上皆着皮革轻甲护住致命部位,手上提着砍刀弓箭等武器,脸上和手上满是泥污和血腥。
  瞧他们的狼狈样子,大抵是被袭击了,这带头的青年她认得,他们都管他叫吕小子。
  “阿绣!老大夫!救命!”
  青年们抬了五六个伤者入内,十几人排排站,医馆一下子拥挤起来。
  越绣取了绑带束起头发,指挥几个青年将伤者抬去里间,对着吕小子轻声安抚:“缓两口气,伤者交给我们,你快让你的兄弟们回万事堂修整,顺便给堂主报备,莫要挤在这里干等着。”
  一群脏兮兮的人被药草气醒了神,吕小子听她这么说觉得有道理,便将挤在医馆内的青年们推了出去。
  越绣步入里间,只见几个青年全躺在榻上,各个蜷起身子翻滚哀嚎,好不痛苦。
  老大夫面色凝重,正在给一伤了眼的青年止血,而离她最近的青年嚎得最响,她赶紧蹲下剪开青年外衣。
  青年的衣物被尖利之器撕扯,她不用废太大力气就能撕开。
  只见青年胸口有五指血洞正在往外洇血,越绣脸色微变,与人合力将他的上半身衣物脱去,却见他的手臂上还有一颗断牙留在血肉中。
  这时吕小子赶了回来看见她的动作,红着眼解释:“是那白虎精手下的野猪,今日就是那头野猪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我们还没摸到琉璃崖的位置就被围攻了!”
  “这牙咬得深,你来按住他,我要切开伤口才能取出。”
  她冷静取出细刀,在火上烤了两面,果断下手。
  “啊——”
  登时惨叫声响彻里间。
  海乡城外有座草灵山,山上有一处琉璃崖,崖中有匪,而匪首则是一只白虎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