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李承佑笑了一声:“这饼也在里头?”
  太后眼中闪着回忆的光,笑道:“自然。不过那会的饼已经是上一辈的味道了,你这一辈,已经吃不惯了。”
  她曲起腿,给太后敲核桃,不在意道:“什么味道都好,只要做得不差,总有人爱吃。”
  太后缓缓点头,转过身握着她的手,心疼:“宫里的味道,娘不在意,可你还年轻,不要委屈了自己......”
  她拍了拍母亲的手,宽慰:“母亲,这是必要的牺牲,孩儿不觉得委屈。”
  “做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牺牲?佑儿啊......”
  太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紧到发颤。
  炭火的微光照亮了晶莹,李承佑轻轻给母亲擦去泪痕,轻松道:“母亲,孩儿以身入局入的是革新之局,不是死局,不论如何孩儿都有后路,母亲切莫过分担忧。若是母亲担忧成疾,才会让孩儿失了后路。”
  “你一个人,要谋划这么多事,如何不叫我担忧啊?你是娘唯一的孩子了,若你再出什么事,你父兄如何能瞑目,娘又有何脸面去见李家祖宗啊?”
  李承佑沉默,黛容动容,赶紧夹了块饼呈给太后:“太后,已经热好了,您尝尝。”
  太后偏过头,小心擦了擦眼,压下情绪接过饼:“好,好,我来尝尝......”
  第186章
  平宁公主赏花宴办在公主府,先前她求了李承佑开府出宫,这会算是开府宴,各家贵女公子大多有出席。
  李承佑在明面上给足了公主面子,她斜倚在软榻上手握酒盏,观赏着世家小姐公子们的技艺,时不时与公主点评两句,再问问公主是否有看上的人,她做主赐婚。
  这会她是平易近人的君主,再加上军中出身,碰上武将家中的小辈难免有几分亲切。
  酒液顺着酒盏滴落,她故意提高嗓音,与几位小将攀谈军中事宜,顺便以划拳行令来拉近关系。
  酒意上头,她甚至拉着人比划。
  “陛下这是醉了吧?”不远处,公主掩唇,轻声与身旁妇人交谈。
  余光瞥见平宁与贵妇人交换言语,她仰头饮尽手中酒,而后放声大笑。
  笑声震得梁上灰簌簌而落,席间各种眼神交换,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这般粗鄙,怎配为君......”
  李承佑没有带燕良出来,这会她借口醉酒在府内偏房歇息。
  撑在桌上,曲起手指揉着额头,她闭着眼静静聆听目康窃来的私语。
  粗鄙、小人得志之语是她能想到的,还有些妇人摆不清自己的位置,竟然对她这个君主以婆婆自居,言语之间多是挑剔。
  今天还不是发难的时候,对这些不敬之语她便暂时一笑了之。
  睁眼,她转头问:“目康,今日可见着你小妹了?”
  目康低头:“远远见了一面。”
  “你跟着朕的时候,你小妹才到你膝盖那么高,如今也是出落成大姑娘了,席间朕听闻你家小妹精筹算,若想为你小妹求职,朕会允你。”
  目康惊讶,单膝下跪:“臣谢君上,但......小妹有自己的打算,臣也不好插手。”
  这话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哦?让朕听听,这姑娘是什么打算?”
  “臣的小妹想要效仿君上,参军,建功立业。”
  李承佑挑眉:“原本朕还想让她入户部,没想到,是朕小瞧了你小妹的气魄。”
  “臣惭愧。”
  指尖轻点桌面,她思量着也轻笑着:“也好,去军中吧,远离水都。”
  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她起身挥袖:“朕在场反倒不好他们发挥了,回宫。”
  砰!
  茶盏在墙上炸裂,寝殿内跪倒了一批人。
  “敢禁我的足?我爹都不关我,她凭什么敢关我这么久!”
  下一盏茶杯应声而裂,太监们瑟瑟发抖,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恨不得钻进去,所有人都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劝阻,只能任凭唐良人发脾气。
  俊美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他被禁足的怨气在被放出来这一刻达到顶峰。
  “一个谋反的女人也配称帝?那老子也可以!真以为哥几个是在伺候她吗?蠢货,明明就是她一个人伺候后宫!”
  踢翻桌椅,果盘砸在离得最近的小太监身上,小太监猛得一抖,怯怯开口:“郎、郎君息怒,被君上听见、不、不好......”
  唐良人目光定在出声劝慰的小太监身上,直接上去猛踹:“不好?哪不好!哪不好!告诉本公子哪不好!本公子来宫里这么久,不仅没被传召过,还要被禁足,我在家都没受过这种鸟气!她凭什么羞辱我!”
  小太监苦声求饶:“郎君息怒、郎君息怒啊......君上定不会羞辱郎君的!君上定是看中郎君的!郎君忘了吗,后宫那么多公子,君上只跨过您年轻俊朗啊!”
  脚踩在小太监身上,唐良人怒瞪着眼停顿。
  他扫了一圈,满地的宫人都对他恭敬磕头,地上散落的都是他们想办法逗他开心的物件,虽然统统被他踩烂,但这也是他身份的象征。
  扬袖,跑到铜镜前,他细细端赏又细细思忖。
  他不过是没接住李承佑赏的花瓶就被禁足,而那日白天恰巧他和那北国质子打了照面,玩笑了几句,当夜就被关在了宫里,他每次想都觉得蹊跷无比。
  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可不是那种小门小户出身,李承佑还要靠他父亲稳定朝局,怎么敢罚他?
  冷哼一声,李承佑是为了北国质子出头,一定是那狐狸精在背后陷害他。
  “区区一只畜生,也配妄论?”
  接住李承佑丢来的一串黄玛瑙,燕良迟疑道:“这是......”
  “赏你了。”
  “无功不受禄,外臣可不敢要。”
  大步流星往御书房去,李承佑冷笑一声:“平宁公主的金钗都敢接,还有世子不敢要的?”
  燕良快步跟上,争辩道:“那是信物,不拿这金钗,大臣不会信外臣是替公主做事,君上明知此事还要问责外臣?”
  “哦?世子觉得冤枉了?”
  他又低头:“外臣不敢。君上若要罚,那便打死外臣以息君上之怒。”
  李承佑偏头,挑眉:“世子如此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入书房,他再次弯腰行礼,恭敬道:“君上若留外臣一命,外臣感激不尽。不过君上若不解气,那外臣亦可上刀山下火海。”
  李承佑笑出了声:“世子的赋论最好与你的嘴上功夫一样厉害。”
  “君上请阅。”
  回了话,他规矩地站在书桌旁替她磨墨,不时瞟了眼她的表情。
  鼻翼微动,他询问:“君上饮了不少酒。”
  “嗯。”
  “可要外臣传醒酒汤?”
  她瞟了一眼过来:“朕没记错的话,世子才是近侍官?”
  抿了抿嘴,他干脆两袖一挥,行了大礼:“外臣该死。”
  “啧。滚。”
  “外臣遵旨。”
  倒退着他离开了御书房。
  虽然看似惹了君怒,但李承佑不是这样小气的人,顶多不轻不重骂他两句,再有便是像刚刚那样不耐烦了便让他滚,他也正好离开。
  相处久了,他大概能把握回话的度,让她不耐烦却又不会真的处罚他,免得要利用他的时候拖着一副病体,又会坏她自己的事。
  斗不过她,但能让她说不过自己,这也算是一种赢吧。
  提着醒酒汤,他一想到李承佑吃瘪的样子就笑出了声。
  同样笑出了声的还有头顶的灯笼。
  灯火摇曳,天气逐渐转凉了,天也黑得很快,他得快点回到御书房去,免得醒酒汤凉了。
  忽然一阵风拂起了衣摆,他低头整理,却在眨眼间被拉入了身旁偏室。
  门砰一声关闭,黄玛瑙滑下了台阶。
  瓷器碎裂,醒酒汤撒了一地,燕良拧眉,一个扫腿接着便是旋身起跳落地,几个眨眼的功夫地上便躺了三四个太监。
  整理衣襟,他冷下声:“你们是谁的人,说。”
  小太监们捂着脸和肚子在地面打滚,但只是打滚,挨了他几下愣是一句不语,想来是几个嘴严的。
  他沉下眼,扫了眼汤水,不欲与他们多费口舌,开门,眼前落下一棍。
  “君上,唐良人送来了琉璃法瓷。”
  大太监身后的托盘上,是一尊彩色花瓶,工艺上乘,样式少见,李承佑只抬头瞥了一眼便被吸引了目光。
  她点头:“确实少见,唐良人有心了。”
  “郎君为赔罪,亲手誊写了十卷祈福录,君上可要过目?”
  琉璃法瓷耀眼,大太监也在为他说话,想来这是唐良人的示好,她也不能拂了人的心意。
  点头,起身:“摆驾。”
  黑暗,逼仄,鼻内还充斥着血腥气。
  额头火辣辣的,还肿胀疼痛,燕良转动脑袋艰难睁眼,可眼睛黏糊糊的,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除了血气就是木头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