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纱稚在超市里杀鱼已经有六年了。
  站在幽蓝又闪着白光的水鲜区,她如往常一样套在臃肿潮湿的胶皮防水兜里,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挑鱼、杀鱼、称鱼是她全部的工作,这会她面无表情又杀了一条鱼,菜刀一扎,本应该如平常一样扎进案板,但似乎菜刀年纪大了骨头松了,竟然就这么一扎给震断了,五分之一的部分甩到了前面的水箱中,溅起了一小束水。
  水沾湿了等在一旁的白猫,白猫龇叫了一声化出一个少年,但是他化形能力不强,半截身子还覆盖着白毛,尾巴也在外面。
  白猫少年龇着牙,尾巴炸毛,恶狠狠盯着正在打包的纱稚。
  她瞥了一眼,内心不由自主烦躁起来。
  果不其然白猫少年身旁的阿姨在他炸毛的一瞬间就将他护在身后,看着吃猫怪物一般盯着纱稚。
  阿姨指着断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你要杀人还是杀猫啊!吓到我们小白了啊!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不知道猫怕水啊!”
  递过去包好的鱼,她响起没有感情的声音:“对不起,会换刀的。”
  她双眼无神,表情如铁,看上去是个没有情绪的人,水鲜区的灯光还把她的脸照得惨白,活脱脱像个吸血鬼。
  冷漠的态度让阿姨觉得她根本没有歉意,自尊受到了敷衍,不禁提高了嗓音:“哎你说对不起就对不起啊,你什么态度啊?有你这样道歉的吗?万一刀片飞到我们小白身上怎么办啦!”
  白猫少年被他主人突然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抽动着鼻子就躲到了她身后,但探出脑袋继续盯着面前水箱里的鱼。
  这又是一个说纱稚态度有问题的顾客,上一个是几个月前被她杀鱼如杀人般的眼神吓到,跑去向超市投诉她没有微笑服务。
  一个月给她几个钱还想要微笑服务?
  她只是干好自己的工作而已,让他们自己来天天杀鱼,天天一身鱼腥臭回家,看他们笑不笑得出来。
  虽然内心是这么想的,但她嘴上严,深呼吸一口气再一次道歉:“不好意思。”同时又将鱼递了出去。
  那阿姨瞪着眼,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纱稚不想听也不想在意,压着内心的不耐送出去鱼期盼着她赶紧走。
  鱼递到阿姨手上了,不知怎的又掉了下去,偏偏纱稚的手还没收回来。
  袋子只是掉到了地上,但是水鲜区地面本就潮湿,这一下虽然只溅起了零星一点水珠但是阿姨仿佛碰上了洪水猛兽,夸张后退,不敢置信地看向纱稚。
  她脑中突然有根神经在猛跳,一突一突,好像马上要迸出来。
  不是阿姨没拿稳,也不是阿姨在找茬,她更不能口出脏话,于是,她捡起鱼,咬牙切齿了一瞬,“是我没拿稳,您接好。”
  这一句似乎让阿姨更有底气,站在顾客的制高点上又提高了嗓音:“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一点点小事你就这个态度?出来上班还说不得了?说了你两句你就甩脸,你一个杀鱼的怎么好意思甩脸?一点素质都没有。”
  神经凸到了额头上,纱稚转过脸强压下内心的烦躁,深呼吸一口,逼着自己扯出一个微笑,一字一句道:“阿姨,您得拿好。”
  “你什么意思?你说是我没拿好?你怪我没拿好啊?真是笑死个人了,你摆个臭脸给谁看呐!”阿姨语速极快,声声质问,但偏偏不接过她的鱼。
  这里的吵闹让周围的顾客驻足一看,而因为聚集又吸引来了这一片的经理。
  经理是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他一来就呵斥纱稚:“你干什么呢!还不快向客人道歉。”
  又是这样,又要因为一点小事就道歉来道歉去,还有人举起了手机录像好似这一点小事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快乐。
  她一个月拿那么点钱,一半还要付房租,天天手都泡烂了,还得负责成为别人出气的对象简直是有病。
  阿姨举起手正义道:“我不要道歉,我就要一个态度,这条鱼还能不能送到我手里?”
  什么破态度,杀什么鱼,她恨不得把他们这些鱼都杀了,她真是受够这些气了。
  鱼塞给经理,她冷下脸脱下手套便是一扔:“要爱不要,老娘不干了!”
  不顾身后人的辱骂和经理的呵斥,她脱下一身沾满鱼鳞的围兜,硬着脸离开了超市。
  吹着穿梭在超市后巷的冷风,纱稚单手插兜靠着空调外机,后脑神经跳得厉害。
  手机上她刚刚给家中汇款,平息了一些债务,马上又跳出来房东催促房租的通知。
  明明是平常的事,但是连着在今天发生,就好像她撂挑子不干之后花钱的地方一下子就变多了。
  这里是海草市,幽暗的晚上就跟海底一样把人缠得死死的,透不过气。
  嚼着干瘪的面包,她拖着满是怨念的身躯,疲惫地回了家。
  打开门,地上有水。
  两三件衣物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飘动到了客厅里,沙发吸收了水在逐渐变色,墙壁被水浸泡的部分已经成了深色。
  纱稚在这一刻仿佛忘记了怎么呼吸,眼前的一幕让她怔愣了足足一分钟。
  淌着水进入客厅,她的脑子是懵的,动作是机械的,地板、家具、衣物......她仿佛听到了被水侵害的物品的心声,他们在尖叫。
  她在屋子里找,找这个漏水的源头......卫生间顶部水管断裂,水源源不断从管中流淌。
  她没法知道这水流淌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可能要完了。
  先前她想让那些来找茬的人变成案板上的鱼,这样她就可以将他们都剁了,现在想,原来自己才是那条案板上的鱼,等着生活无情来剁。
  花了整整一晚上将水处理干净,她看着那些被淹坏的家具电器还有墙面,深感无力。
  “我早就告诉你了要爱护爱护,把这里当你的家一样爱护,水管有问题为什么不早说呐?我本来就是便宜租给你,现在叫我怎么办?我以后还怎么租出去?”
  房东大叔对于他的房子被淹极度不满,骂骂咧咧给了她一个数。
  “房东,我也不知道水管有问题啊?说不定是楼上......”她想到了什么赶紧闭了嘴。
  果不其然,房东大叔捏着嗓音气愤道:“楼上?楼上就是我家啊,你怎么不直接说是我自己家有问题啊?年纪轻轻不要推卸责任好吧?”
  房东瞪了她一眼,扭着身子出门上楼。
  她真是人在屋檐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破水管是什么时候有问题的,她要追究房东的责任房东肯定会第一时间将她赶出去。
  房东大叔虽然讲话不好听但是给她的房租已经算便宜了,要是把她赶走她上哪住便宜房子啊,她现在根本经不起风霜啊。
  家里还欠着债,自己又出了这档子事,为什么生活就那么令人厌烦,像个跟在身后的笼子,不断找机会要将自己关在其中。
  一口气堵在心中,她抱怨愤恨,用全身的力气捶打沙发发泄心中的怨气。
  地下搏击场是个很好的发泄之所,不仅能痛扁别人,赢了,还能拿赏钱。
  她现在太需要钱了。
  隐藏在海草市的夜晚,一个打黑拳也能挣钱的地方,只不过要用命打拳。
  粗壮的尾巴撑在地面,弹射起跳后肢狠狠踢中对手。
  砰!
  对手被这一脚踢向了四周的铁笼,铁丝围起来的擂台发出剧烈震荡声。
  场子一下子热了起来,观众欢呼着兴奋着拍向搏击场中心的铁笼,更有什者还抛起了钞票,当做对这场赛事的打赏。
  两个普通人比完虽然也有欢呼声,但是很少会引起钞票满天飞的景象,而如今的场面原因无他,胜利的一方不是人,是一只袋鼠。
  是一只真袋鼠,浅棕色的皮毛,黑色的爪子和眼睛,站起来有成年男性一般的体长,前肢短后肢劲长,尾巴更是粗壮有力拖在地面。
  他是一只雄袋鼠,脖子上套了一个皮制项圈。
  也许是为了防止他跳出,铁笼连顶部都固定了铁丝。
  袋鼠微微跳动,尾巴甩向手下败将,将他鞭打到彻底没有还手之力。
  他是袋鼠,上了场就是默认他的尾巴也能攻击。
  纱稚只在动物园见过袋鼠,不用说,里面这只肯定是个袋鼠精,仗着自己有天然打架的优势混在这种地方,还能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人脸。
  她知道这里,夜焰,袋鼠是这里的明星,打拳凶猛,尾巴更是利器,被袋鼠打败的人大多重伤,不躺十天也要躺半个月,她从来没尝试过打袋鼠,毕竟打一场的赏钱够不够医药费都不好说,她只能打几场低调的挑战赛,赚些应急用的钱。
  “好了好了,朋友们......”声音从二楼传来,戴墨镜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在护栏旁朝下面欢呼的人群高喊,“还有谁!要挑战我们的爆裂弹射者!”
  “喔——”
  周围的人夸张呼喊,兴奋地四处张望挑战者,而此时,人群中举起一只陌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