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不肯低吟出声,总是紧紧抓住床单,试图熬过去,床单已经被他撕坏了好几条,但是疼痛却是一次比一次难熬。
  有时候他会发烧,浑身酸软,骨缝里都在疼,稍微一动,就虚弱到出一身的汗。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腕都细了一圈。
  贺临一遍一遍打了热水给他擦身,心疼到抱着他,大骂那些不靠谱的医生。
  他缓过来以后安慰贺临:“早知道还不如让你来拔刀了,好像你的医术还更靠谱些。”
  最初的一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卧床静养,稍微好一些,就需要下地慢慢走路,让肌肉和身体一点点恢复。
  身体是痛苦的,心情却是愉悦的,这段时间,他都可以尽情地和贺临住在一起。
  不用躲着什么人,不用害怕流言蜚语,只有他和他。
  给他换药的时候,贺临比那些护士还要小心翼翼。晚上睡不着时,他又会陪着他说话。
  贺临喜欢从后面抱住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拂过纱布,贺临会看着他侧腹的那道伤口长吁短叹,觉得缝得不够好看。
  他喜欢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或者是说话,弄得他又酥又痒。
  在晚上时,有时候贺临会做噩梦,叫着容倾的名字从梦中惊醒。
  他就会侧过身去,轻轻抱住贺临,一下一下抚摸着贺临的背。
  他会用冰凉的指尖划过贺临背上的伤口,划过他背脊上的每一节脊骨,安抚着被这件事吓坏了的小狗。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像是一对普通的恋人,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
  后来,疼痛发作的时间变少了,发烧的情况也越来越少,贺临为他的逐渐痊愈而感到开心。
  贺临总是喜欢抵着他的额头测他的体温,然后就一口一口亲他。
  贺临不知道的真相却是,也许外伤是在变好,但是后遗症还是遗留了下来。以这边的医疗环境,不可能再把伤口打开重新缝合一次,就算是回了国也不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了。这些后遗症可能会伴随终生。
  至今人们也只知道,天宁基地的特战龙炎队长龙骨,冷静自持,算无遗策,他带领的队伍多年保持着零死亡。
  没有他完不成的任务,没有他救不下来的人,多少新人把他视作榜样,想要追随他的身影。
  他如同一尊神佛默默护佑着一方平安。
  却无人知道,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一身伤痛,病骨支离。
  第61章 19
  随着时间的推移, 容倾慢慢摸清了疼痛的规律,他知道可能会痛多久,也知道怎么呼吸更容易忍耐下来。
  他越来越能够不动声色, 忍到别人发现不了。
  他在适应,把这些伤痛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容倾并没有因此感到难过,也没有怨天尤人。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福薄的人, 小时候学了守恒定律,他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幸福和痛苦应该也是守恒的。
  幸福太多了, 就需要更加痛苦来中和。
  所以这些, 都是他要承受的。
  在养伤期间, 他感受到了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甚至有时候,这种幸福会让他害怕。
  害怕痛苦的程度还不够,害怕太过幸福, 命运不知会让他用怎样未知的痛苦来填补。
  这边说中文和英语的人都相对较少,更别说什么点外卖,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位阿姨每天给他们送吃的。
  开始送过来的都是当地人吃的东西, 难吃到无法形容,连容倾这种吃苦都吃习惯了的人,都吃不惯, 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贺临心疼得不行,他见有锅有灶, 主动提出说可以给他做饭。
  贺临问他想吃什么。
  容倾思索了良久, 开口道:“菌菇饭……还有白菜馅的饺子……”
  这两样食物对他太重要了,以至于贺临问他的时候,脑袋里立刻就蹦出了这两样。
  在小时候,他的妈妈总是喜欢给他做菌菇饭。
  这其实是一种有点偷懒的方法, 把各种的蘑菇洗干净剁一剁,然后和炒熟的肉沫一起炖,把蘑菇炖上肉味,最后放上点酱油和蚝油。
  最后把这些菌菇连同炖出来的汤汁一起浇在米饭上,一个菜有荤有素,就能解决一餐饭。
  妈妈会一次性做上很多,放在冰箱里,每天给他舀上一大勺,拌着饭吃。
  后来,妈妈被那些毒贩注射过毒品以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个了。
  爸爸甚至连这种省事偷懒的菜都没空给他做,一忙起来就打包警队食堂里的包子给他吃。
  再不就是让他随便买点东西,凑合一下。
  他不知道是不是父亲故意的,他会忘记他的生日,后来小时候的他忍不住问过一次。
  爸爸嗯了一声,他沉默了片刻对他说:“因为那是你的生日,同时也是你母亲生你的那一天。那天她难产,引起了大出血。你被推出来时,我在手术室外,等着她被抢救的消息。后来,她痊愈了,我就渐渐忘了这种感觉。但是当她去世时,在抢救室外,我又被勾起了那段回忆。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亏欠她最多的。同时,我也亏欠着你。”
  他见过父亲流血受伤,可是他没有见过他哭,包括在母亲的葬礼上。
  可是当时,说着这些话时父亲哭了。
  印象里,他的父亲是冷硬,顽强的,他会不断地严格要求他,也会无比苛待自己。
  后来,他才意识到,那种苛责是一种惩罚。
  他恨他,也恨他自己。
  那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但却是个挺负责的好警察,一辈子忙碌在缉毒一线。
  他理解了,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要过生日这件事。
  他故意拉开了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与所有人亲近,没人能够走近他。
  直到有一个少年闯进了他的生命。
  十四岁生日的那天晚上,他们坐在漆黑的楼梯上,一起吃完了那一盒猪肉白菜的饺子。
  那天的夜太黑了,天上连星星都没有。
  他攥着他的手,固执地让楼道里保持着黑暗。
  只要不开灯,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哭。
  十八岁,在父亲牺牲的那一刻,他握起了他掉落的警枪,射出了一发子弹。
  自此他便成为了容倾。
  那条成长之路遍布了荆棘,却也开着一些零星的小花。
  所以,那两样食物对于他来说,一个是回忆,一个是美好。
  可是老天似乎也不想让他太过如愿。
  他们身在异国他乡,贺临努力地和卖菜的阿姨连说带画地沟通了半天。
  到了下午,阿姨买回来了一袋杏鲍菇,小白菜,一块肉,还有几张饼。
  贺临望着几样食物有点哭笑不得,好像是对的,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容倾反过来安慰他:“挺好的,至少还买了点蘑菇。”
  贺临来回翻看了几下食材,报了几个菜名道:“那我给你做个凉拌杏鲍菇,肉炒小白菜,晚饭吃饼吧。”
  他这边刚把蘑菇蒸好,配好了酱料,准备抽空把杏鲍菇撕碎了。
  贺临还没动手,就接到了一个联络的电话。
  他出去接电话,容倾正好饿了,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起身去了厨房,就看到了一盘蒸好的杏鲍菇。
  容倾也确实不太挑食,就这么坐下来,一边沾着酱料吃,一边等着贺临回来,那味道还算不错。
  他啃到第二根时。
  贺临开门,看到他拿着整根杏鲍菇在吃的样子。
  贺临意味深长地笑了,随后凑到他的耳边问:“容队,你饿到这种程度了?”
  容倾:“……”
  他面色淡然地放下杏鲍菇,用略带挑衅的语气说:“那得看,你现在有没有能力喂饱我了。”
  贺临当时就把他按在原地,迫不及待地含住了他的唇齿,杯盘撞击发出瓷器间特有的脆响,与凌乱的呼吸相融,谱写了一曲勾人的曲调。
  深褐色的料汁飞溅出来,洒在台面上,滴滴点点,伴随涟漪。
  可厨房的空间到底过于狭小,盛不下这情意,二人一路拥吻直至卧房,直至床榻。
  贺临的手已经伸进了容倾的衣服里,灵活的手指游走在他的胸腹之间。
  容倾的小腹薄薄的,覆盖着一层肌肉,平坦的腹部之中只有肚脐是微微凹陷下去的。现在白皙光洁的皮肤上却多了几道伤疤。
  触及到那几道疤痕,贺临的手顿了一下,抬起了压在容倾身上的身体,跪坐在他身边,就那样深深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情意,似是要将眼前的人装进心里。
  此时容倾的衣服已经被贺临褪上去了,贺临没有继续的动作,容倾也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空气的温度依旧燥热,他们的胸腔里都燃着一团火,却都不愿此时在对方面前露怯,善于伪装的二人都在控制着呼吸,试图掩饰自己的渴望。
  直到最后贺临率先败下阵来,他将脸埋在容倾的小腹上,低沉克制的声音传出来:“我怕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