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刘对她道谢:“谢谢唐姨。”
  是的,唐姨。
  唐爱莲苦笑一下。
  在这里,因为怕被人问到,除了被雇佣时给主顾出示一下身份证复印件,她们都不说自己叫什么。唐姨,小刘,就变成了她们的名字。
  唐爱莲刚把两壶水送回两个病房,电梯厅那边就起了一阵骚动。她听到了声音,略微一惊,下意识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唐爱莲背靠着墙,心砰砰直跳,身体在微微发抖。
  她有种预感,这次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女人的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发抖。
  果然,没过两分钟,护士来敲门叫她,:“唐姨,你出来一下。”
  .
  贺临带着黎尚和程笑衣来到了病房的门口。
  他看到一位穿着蓝色护工服的中年女人一点一点移着脚步,来到了门外,她的眼神里满是惶恐。
  至此,他们终于找到了这一案之中的另外一位失踪者——唐爱莲。
  .
  医院的走廊里,贺临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你好,请问是唐爱莲吗?”
  黎尚拿出纸笔,在一旁记录。
  唐爱莲挽了下头发:“我是……”
  “我是云城市局失踪调查科的队长贺临。两年前,你的丈夫郭木春报案了你的失踪,警方一直在寻找你。”贺临略微顿了一下,“郭木春,他近期去世了。”
  “去……去世了?”唐爱莲捂住嘴,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想要哭又哭不出来。
  贺临一眼判断出,这是装出来的悲伤,她的眼睛往左移动了一下,并没有常人亲人去世的悲痛。她的反应也不够惊讶,恐惧盖过了一切,那应该是因为警方来到这里问话而产生的。
  挤不出来眼泪,唐爱莲放弃了,她甚至想要笑,拼命压着自己的嘴角才能够做到没有表情。
  她问:“他……他是怎么死的?”
  唐爱莲的声音很小,结结巴巴的,像是好久没有和人正常交流过了。
  贺临的回答礼貌,公事公办:“牵扯到刑事案件,请你配合警方的工作,去市局接受问询。稍后我们会调查清楚。”
  第17章 14
  住院部的走廊里。
  唐爱莲的肩膀瑟缩,像是一只一直躲在暗处,被人类发现了的小老鼠:“好……好吧,不过我要收拾下东西。”
  贺临道:“只能带必要的药物和外衣,不能携带手机、电子产品。”他顿了一下说,“配合调查以后,如果没有问题你可以尽快回来。”
  目前,唐爱莲是杀害郭木春的嫌疑人之一,在审问前要小心看护,防止逃跑或者是自杀、行凶等行为的发生。
  唐爱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头想了片刻道:“那算了,我也没什么可带的。”
  程笑衣进入洗手间,给她搜了身。
  他们准备离开,刚出了两步,唐爱莲又停住了:“我可以和我的主雇说一声吗?我不能就这么和你们走了,不打招呼就把她一个人丢下。”
  贺临轻轻点了一下头,让开了门让她进去。
  唐爱莲刚推门进入,里面就传来了一阵骂声,原本躺着的女人坐了起来:“吵什么?大下午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不知道我快要做手术了吗?”
  贺临通过门缝往里看,躺在床上的是一位上了岁数的枯瘦女人,头发全白,非常凌乱,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
  唐爱莲的眼圈红了:“我有事要走了,和您说一声。”
  老人皱眉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给我的服务时间还没到呢!难道又要给我换护工?你这是违约,必须赔我!”
  唐爱莲道:“我丈夫去世了,我要去配合警方的调查,你可以让他们帮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团用过的纸巾扔了过来,打在了唐爱莲的头上。里面的秽物沾到了她的头发,唐爱莲的脸色苍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贺临觉得这病人有点过了,他把唐爱莲往后拉了拉,挡在了她的身前。
  看到有人撑腰,老人这才作罢,气呼呼地望了她一眼,骂骂咧咧道:“滚滚滚,尾款就别想结了,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
  “对不起。”唐爱莲对她鞠了一躬,她的目光暗淡,低头抹了眼泪,跟着贺临走出去。
  程笑衣帮着女人擦头上的东西:“太过分了,这里的病人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唐爱莲已经习以为常,显然经常遭遇到这些,她低头道:“他们身体不好,连带着心情不好。”
  贺临没给唐爱莲上手铐,他回身,发现刚才一直跟在他身后做着记录的黎尚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贺临的眉头微皱,正准备问下,就见一名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队长,有位护工上了平台,像是要跳楼。你同事跟上去了,你快过去看下……”
  贺临急忙让程笑衣和协警看好唐爱莲,跟着护士往十四层的天台跑去。
  天台就在这间病房的旁边。
  十四层是住院部的次顶楼,为了晾晒衣服和床单,有个不大的小天台,天台周围围了一圈半人多高的护栏。
  贺临跑过去,就见一名穿着蓝色衣服的年轻女护工已经站在了护栏外,而黎尚就在距离她几米处。
  那个女人,就是他们之前也在案卷上看到过的刘予舒。
  .
  几分钟以前,黎尚跟着贺临上楼,他们顺利找到了唐爱莲,进行完问话。
  随后,黎尚就看到了人群之中躲躲闪闪的刘予舒。她的神色有些异常,黎尚眉头微皱,跟着她往前走去。
  刘予舒径直走到了天台上,摇摇晃晃却毫不犹豫地往护栏边走去,然后她就翻过了护栏,颤巍巍站在了上面。
  黎尚的心跳加速,叫住了她:“刘予舒!你要干什么?”
  刘予舒侧头看向他:“你们是来带走我们的吧?”
  黎尚马上明白过来:“不,不是,我们不是来找你的。”
  “骗人,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刘予舒的眼睛睁大了,眼眶红红的,“我看到了,花是紫的。就算这次不是,下次也会是,总是有人来找我们,想要把我们带回去!”
  她每天早上惊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前台的花,红色,紫色……
  那些花就像是刺入她胸口里的针,让她不可抑制地发抖。
  黎尚一向处事不惊,可是看到面前随时有可能坠落的女人,他有点慌了:“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下落。你很安全,我们也不会送你回家。”
  “你骗人,当初他和我说得好好的,骗子都是骗子。”刘予舒的胸口起伏着,“如果……如果我回去,我不被他打死,就会做出杀人的行为来!”
  她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她的婚姻成为了她竭尽全力也无法挣脱的噩梦。她还不到三十岁,黑眼圈,粗糙的手,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有时候她怀疑,她会死在随便哪里。
  黎尚的眉头微皱,他看得出,女人的神经早就已经无比敏锐,精神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那些繁重的照顾病人的工作,夜不能寐的夜晚,还有随时会被丈夫找到的恐惧,化成了重物,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警方的行动成为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黎尚观察了一下四周,脑中飞速回忆着档案里这个女人的生平,试图从中找到可以安慰她的细节,他拼命地思考着,要怎么才能够把她劝下来。
  可惜黎尚并不是一个有着丰富情感经历的人,长期用理性主导行为的他,一时间居然无法从那些资料里找到能让刘予舒冷静的理由。
  果然,过于理性的人无法在这种时候给感性的人提供帮助。沉默了片刻,黎尚只好尽力地转移她的注意力:“你别冲动!“
  刘予舒低头往下看去,楼下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都让她羡慕不已,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可她呢?永远都不可能有了。
  “这样担惊受怕,生不如死的日子,我过够了!”
  女人的脸色苍白,她想象着自己坠落下去的样子,也许会四分五裂,鲜血飞溅,可她的心里却有个声音,那不是最坏的结果,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自由了。
  比起死亡,那些随时随地呼上来的巴掌,狠狠踹在她肚子上的脚,不停贬损她的话语,才更让她恐惧。即便是逃离了那个地狱,她却依旧无法摆脱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强烈的痛苦一直伴随她至今,哪怕午夜梦回也令她痛得胆战心惊,恨得撕心裂肺。
  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好的解脱了。
  刘予舒张开双臂,探出了一只脚,试图拥抱她的自由。
  那个瞬间,黎尚站在离她不远处,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的肌肉紧绷,神情紧张,如果女人再往前挪动,他就会全力地冲过去,这样的距离以他现在的体力,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能拼一次,决不能让她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