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但欺骗的本质永远不会消失,只要他长大了,回想起来,就会知道这一年自己究竟处于何种境地。难道因为没有造成恶果,就可以把这恶劣的本质无视吗?
  他现在会不舍、会难过、会红着眼睛哭出来,是因为他还是个小孩子。但我不是了。
  如果能更早些坦白自己,或者一直都仗着力量肆意妄为,现在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该说命运弄人吗?
  还是感谢童磨吧。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转头想要继续向实弥走去——
  “我说你们,闹别扭也要有个限度吧?”
  相同的声音,不同的眼神,不同的语气。
  这次是……时透有一郎,被我冒充了的人。
  “不会说话就到一边去,好好听大人怎么说话!”
  不,这应该是在对无一郎说吧,为什么我也感觉有被骂到?
  “你转回来啊,跟我说要帮我养弟弟的时候不是很干脆吗?”
  我躲躲闪闪地回过头,但没看他们,专注地数着地面上的石子:“也没……”
  “闭嘴,听我说!”
  ……他好凶啊!
  我心虚又茫然,下意识地照做,听到凶巴巴的有一郎凶巴巴地说:“我问你,你对无一郎有什么图谋吗?不准张嘴,只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
  他真的好凶!
  我闭嘴摇头。
  “你对无一郎隐瞒我的死去,有没有他当时失忆了的原因?换句话说,如果无一郎没有失忆,你还会说你是我吗?”
  ……点头,摇头。
  最开始确实是这个原因……
  “你在其他人面前冒充我了吗?”
  摇头。
  “那你这就不算冒充我,也不算恶意欺骗。”他下了结论,又在我想要提出异议前继续立眉竖眼地问:“这一年你对无一郎尽心了吗?把他照顾得好吗?”
  不等我点头,有一郎就自己点头了:“我都看着呢,照顾得不错。”
  “那么,你觉得无一郎是个好弟弟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但是……”
  “闭嘴,我说过你不准说话吧?”
  “……”
  侵蚀者忍不住啧啧称奇:【这孩子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你是哪边的啊!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有一郎一把把无一郎拉过来,语气和动作都一样简单粗暴,“你现在,是要抛弃无一郎吗?像丢掉一个累赘一样?”
  如果只有前半句我还能思考一下,但累赘一出这根本就没有思考的余地了!
  我连连摇头,想说无一郎的无是无限的无这不是你说的话吗,他怎么会是累赘呢?
  “既然这样,问题解决了,”有一郎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说今晚回去吃饭团,“我觉得你代理哥哥当得很好,无一郎也很喜欢你,想让你继续当哥哥。”
  无一郎猛点头。我一时失语:“?”
  不是,这个,等一下???这个是怎么出现的,怎么就说到这里了?!
  可能是我太震惊没有控制好表情,那张在镜子和各种倒影里看了一年的脸上露出了很明显的笑意,明朗的得意的,真的像兄弟间开玩笑似的:“当然,鉴于你们两个加起来都没有我一个人聪明,你想当弟弟也可以。”
  ……更离谱了吧?!无一郎的眼睛都比童磨还亮了!
  “我比你们几代祖先加起来年龄都大!”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是重点吗,“怎么可能让十二岁的孩子来照顾我啊!”
  “原来你还有年龄包袱啊,”有一郎用某种让老年人觉得很失礼的眼神看着我,“那我和无一郎的爸爸妈妈都离开了,你想当爸爸还是妈妈?”
  “这是能随便当的吗?!”
  我都要替时透家的祖先生气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想让我们两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城市里独自打拼吗?当讨不到饭就要挨饿的流浪儿?”
  我……我除了否认还能说什么呢……
  有一郎逻辑通顺,顺理成章,得出结论:
  “所以你要来给我们当大哥!”
  第327章 霞云之下
  “……你们认真的?”
  “要不然呢!”
  “嗯!”
  “……”
  我脑海里空白了好久。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如此了。如果是在别人讲的故事里看到这个发展,我一定会毫不吝惜地送上赞扬。毕竟人人都渴慕大团圆,哪怕是我也不能免俗。
  但这不是故事。
  是我要面对的真实。
  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
  我茫茫然地转头去看旁人,想知道是不是我在做梦或者听错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有人这么天真……天真到愚蠢的境地,连这种事都能原谅?!
  “你们搞搞清楚,”我难以置信,又为他们的愚蠢而愤怒,“我可是差点夺走了你的身份啊!就算你活下来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凡我有一点坏心眼,想利用你的身份对你认识的人做坏事,那你现在可就只能看着哭着求我了!还有你无一郎!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
  “你吼这么大声干嘛啊!无一郎都要被你骂哭了!”
  “不是……”我下意识看了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无一郎,下意识收声,“?”
  反应过来后更生气了:“我在很认真的说正事啊!你们就不能好好听大人讲话别随便撒娇吗?!我在生气啊!我做了坏事啊!你们能不能有点脑子啊!!!”
  “没有脑子的是你吧笨蛋凉!我们什么时候说过原谅那种事了!”有一郎扯着嗓子跟我比嗓门,“因为是你我们才原谅的!我们原谅的只是你而已很难理解吗?!!”
  “……”
  “早好几天我就想问了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啊!无一郎从来没说过恨你吧?!”
  他眼睛里冒着汹汹火光,几乎要隔着空间灼伤能看见的人:“到底是谁在讨厌谁啊!你就这么接受不了你是个好人很讨人喜欢这件事吗?!”
  “……”
  他喊累了,瞪着我大幅度喘息,我嘴唇颤了颤,被看穿的感觉像有一支箭扎进心里最深处见不得光的地方——
  “哥哥,”一直没说话、含着眼泪看我们越吵越凶的无一郎忽然出声了,轻轻的,却在那支箭尾上按了最后一下,“你在怕什么?”
  ——【你在怕什么?】
  白槿花的女孩在红狐的簇拥下眼神淡淡。
  ——【不要害怕……也不要哭。】
  自愿赴死的过去的萤草露出的浅淡微笑。
  ——【……】
  那些知道真相后仇恨着未来的日日夜夜。
  我在害怕什么?
  曾经我恐惧于未来会遇到的来源于我的恶意,害怕未来的我自己。
  现在我走到了我的终点,又回过头去,害怕来自过去的我的和解。
  尤其是懵懂的无一郎。
  尤其是一无所知的萤草。
  我是……靠着仇恨自己活下来的,从那段地狱一样的时间,从能把人埋没的罪恶感里。
  如果他们都不恨我,那我迄今为止不就是在自我折磨、好让自己能心安理得的减轻负罪感吗?
  “我……”
  我张了张嘴,看着无一郎的视线略有些恍惚,和他越发相似的、黑发的妖怪的虚影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眼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怨气,没有仇恨,也没有我。
  他只看了这一眼,就转头离开了。
  我想挽留他,哪怕只说一句话,哪怕只看一眼也好,但手伸出去,却被另外两只手握空了。
  “哥哥?”
  “哥哥!”
  无一郎焦急的面孔突兀出现,有一郎也差不多,仅剩下右手也试图来搀扶我:“喂!你怎么回……”
  其他人也似乎被这番动静惊动,都从回避的状态中赶了过来,但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自然也无从揣测他们的想法。
  ……为什么要揣测呢?
  我已经……
  “喂,野凉。”
  “凉?”
  “凉君?”
  他们这样喊我。
  然后听不清是八岐大蛇还是童磨的声音问我:“你在哭吗?”
  ……我才没有,精神体是没有眼泪的。
  “但是……”晶莹的冰片被打磨得光滑如镜,镜面上映出张没有眼泪,但一看就狼狈狼藉的熟悉又陌生的脸。
  炭治郎几乎是立刻大叫起来,啊啊的怪叫几声后,抱着祢豆子问其他人能不能陪他回家里看看这里离他家还挺近的……连八岐大蛇都被捞在腰间带走了。
  于是空气又一次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透兄弟也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默不作声的固执着。
  最后还是侵蚀者叹了口气:【这就是你一直在想的东西吗?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
  【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