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办?我爹是奸臣! 第25节
  书中只记载尸体埋在角门外的荒田,平安带着葫芦娃们跑出去看,果然有一丛杂草生长的特别茂盛。
  杨贯没有说谎,下面真的有尸体。
  小吏找到了,接下来就是孟婉。
  ……
  回到家里,赵氏听说平安的遭遇,骇的三魂没了七魄。
  “县衙外藏尸,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赵氏问。
  陈琰道:“疑似是县衙的一名书吏,被人灭了口。”
  赵氏更加骇然:“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可千万别寻错了人。”
  言罢,命人去弄些柚子叶,煮水浸泡,把光溜溜的平安扔进去洗澡,去去晦气。
  满室雾气朦胧,伴着柚子叶的清香,平安独自在大木桶里浮上浮下,转圈儿拍水。
  他早就不许曹妈妈帮他洗澡了,最多进来帮他添点热水,老爹有时间会帮他搓背,没时间他就自己搓。
  曹妈妈出去拿浴披,陈琰拿着搓澡的丝瓜瓤走进来,屋里静悄悄的,隔着屏风听不到一点声响。
  “平安。”他喊了一声。
  无人应声。
  “平安?!”陈琰扔下手里东西,快步绕过屏风。
  只听“哗啦”一声,水底蹿出一个雪白的娃娃,溅了陈琰一身水,发出一阵恶作剧得逞的笑。
  陈琰后怕地松一口气,心脏在嗓子眼狂跳,水顺着额角下巴滴滴答答。
  天晓得白日看到一堆白骨的人,到了晚上有多不经吓。
  “皮的没边儿了。”陈琰恨不得把他捞出来揍,扯了一块手巾擦脸,又去外面取了丝瓜瓤,用水打湿帮他搓背。
  小孩子越困越累,反而越容易兴奋,平安趁老爹没防备,猛拍水花,又溅了他一身水,笑的东倒西歪。
  陈琰皱眉一躲,气恼不过,舀水朝他身上泼去。
  平安尖叫躲闪,用力拍打水面,爷俩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林月白进来时,平安裹着浴披盘腿坐在床上,刘海打着卷儿贴在额头,陈琰浑身半湿,正在换衣裳,两人闹了一地的水,曹妈妈正在打扫,阿蛮也在帮忙。
  “好大个人了,还跟儿子打水仗。”林月白手里拿着一摞账本,脸上写满怨念,眼里都没光了。
  “娘亲也要做功课吗?”平安问。
  陈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不想睡书房就少说话。
  曹妈妈清扫过地上的积水,怕地滑容易摔跤,又用干布仔细擦了一遍,走到林月白身边道:“大奶奶,我想过了,跟他们分家,立女户,带着阿蛮和小福芦单过。”
  林月白道:“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曹妈妈道:“我也去打听了几句,家无男丁的寡妇,如果不打算改嫁,只有立女户一条出路,好歹我有小福芦,熬个十几年,待他成了丁,就跟其他民户一样了。”
  林月白却道:“我看阿蛮这么能干,将来也一定有出息。”
  阿蛮正跟平安一起拼拼图呢,闻言抬起头道:“是啊娘,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撑门户的。”
  曹妈妈笑着附和:“是是,阿蛮也是好孩子。”
  她并不是觉得阿蛮不好,只是这世道压根没给女人留几条出路,除非嫁个好人家——可什么样的人家才算好?真正家境殷实人品贵重的人家她们也高攀不起,嫁个自己丈夫那样又穷又横的短命鬼,她倒宁愿把阿蛮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阿蛮这段时日在陈家,吃得好睡得香,虽也常帮娘亲打打下手,却都是力所能及的小事,肉眼可见的白胖了一些,她五官平平,脸皮也有些粗糙,唯独一双英挺的剑眉很有特色,显出几分英气。
  林月白极喜欢她,教平安读书识字时,总要等她来了再开始,听说她最近又央着九环学拳脚,林月白也是默许的。
  “平安不是喜欢早起吗,往后索性卯时起床,跟阿蛮一起学几套拳脚功夫,一来防身,二来健体。”
  平安:??
  这把火怎么烧到他身上来了?
  “娘,我还在长身体,需要多睡觉。”平安道。
  “往后每天早点上床,也能睡足。”林月白不容置喙:“就这么定了。”
  平安回头看向陈琰,小声问:“您又怎么惹到我娘啦?”
  陈琰举头看向房梁:“那边挂了蛛网,明日记得清扫一下。”
  ……
  翌日一整天不必外出,陈琰照旧在黑暗中起身,九环端着灯烛伺候他洗漱,顺便朝床上被子里软软的一团拍了两下。
  “安哥儿,起床了,跟我练拳去。”
  团子原地拱了两下。
  陈琰觉得好笑,也去拍他的背。
  平安悠悠转醒,揉着眼睛箕坐而起,眼见天还没亮,正要发脾气,想起娘亲昨晚说要他学功夫,怨气更大,天气转冷了,谁让他离开温暖的被窝,他就想和谁拼命,挥手赶开九环伸过来替他穿衣的手,仰身倒回床上,又去见了周公。
  九环咕哝道:“往日里惯常早醒的,有事叫他起床了,拖都拖不起来。”
  又叫了两次都没成功,索性放弃,只去教阿蛮了。
  日上三竿,平安睡饱了觉,整个人都精神了,洗漱过后,见娘亲坐在外间老爹的书桌前,守着堆成小山似的账本,用树懒一样的速度拨算盘。
  平安不敢发出半点响声,生怕触了娘亲的霉头,朝阿吉打了个手势,蹑手蹑脚地去了主院。
  ……
  陈老爷瞧他百无聊赖的样子,又提出让他多跟堂兄弟姊妹“亲近亲近”,毕竟听他爹娘的意思,似乎真不打算给他生弟妹了。
  可平安一有时间,宁愿给阿吉洗澡刷牙剪指甲,都不肯招惹叔公家的几个堂兄弟,而堂姐妹们嫌他聒噪,也不想跟他玩。
  赵氏不以为然道:“玩什么,学他们玩鹦逗狗的有什么出息?”
  陈老爷看看廊下的鹦鹉,平安看看脚下的阿吉。
  “……”
  这两个人确实够闲的。
  赵氏起心动念,打算教平安读书——儿子都培养成解元了,孙子还会远吗?
  赵氏拿出一本《三字经》,揽过平安,指着第一行:“祖母昨天教你识得这些字了,还记得吗?”
  平安还记得老爹的嘱咐呢,心不在焉的一瞥:“人之刀……”
  陈老爷正在赏玩一件前朝香炉,闻言笑得浑身乱颤。
  “谁教你这样读的?”赵氏板着脸。
  平安丝毫不讲义气:“祖父说,念字念半边,不会错上天。”
  赵氏气的剜了丈夫一眼,后者举起放大镜,四十五度看天。
  她只好从头教起,教完一段《三字经》,又苦口婆心的教导他:“你还小,不懂得‘万般皆下苦,惟有读书高’的道理。”
  平安摇头晃脑,跟着祖母附和:“皆下苦呀皆下苦。”
  一派油盐不进的架势。
  赵氏无奈极了,恰好翡翠进屋,对赵氏禀报:“太太,刘家太太让送来五斤西洋糖。”
  平安抬起头,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西洋糖?”
  西洋糖就是后世的白糖。
  因为朝廷海禁,西洋糖的价格奇高,但西洋白糖比寻常的白糖颜色更白,味道更绵密,广受富人阶层追捧。
  平安看着翡翠手里极其精致的细白瓷罐,他不是特别爱吃糖,但他知道老爹很爱吃,而且很少见他吃。
  于是他攀着祖母的胳膊撒娇:“祖母,给我两斤白糖,我爹爱吃白糖酥酪!”
  赵氏责怪的看一眼翡翠,道:“不是祖母舍不得给,吃糖多了影响读书。”
  平安不解的看向祖父。
  “不知你祖母从何处听来的,总说吃糖会变笨……”陈老爷道:“你没发现吗?这家里的食桌上,从没有糖碟子、蜂蜜之类。”
  平安颇为震撼的看向祖母,原来这时代的父母鸡娃,也很癫狂啊。
  “是广济堂的谢神医说过的。”赵氏道。
  “早都辟谣了。”陈老爷小小声。
  赵氏又把他一瞪,陈老爷只好重新拿起放大镜,看他的香炉去了。
  “好可怜啊。”平安唏嘘,爱吃甜食的人从小没有糖吃,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你说谁可怜?”赵氏反问。
  “没谁。”平安摇摇头,不再提西洋糖的事。
  赵氏又道:“安哥儿,你看你爹自小有神童之名,六岁读四书,八岁能作诗,十八岁就是生员了,若不是他老师说年少登科易生狂妄,压了他几年,此时早都是进士了……”
  平安跟着摇头晃脑,他爹的这些成就,他都快倒背如流了,在祖母眼里,他爹就是宰相根苗——事实还真是那么回事。
  “他如此聪慧,都是从小不吃糖的缘故。”赵氏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补充证据:“不然是为什么呢?你看南陈家几代男人,一个也考不出功名……”
  陈老爷瞥她一眼:“说话就说话,不要伤及无辜。”
  祖母絮絮叨叨不停的念紧箍咒,平安只顾明哲保身,顾不得同情老爹了,赶紧带着他的黑将军和阿吉去院子里玩。
  “这孩子,性子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赵氏道。
  “那像谁?”陈老爷问。
  赵氏不想理他,自顾自的拿起账本盘账,算盘声劈啪作响。
  “像谁啊?”陈老爷追问。
  赵氏还未作答,便听到院外平安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阿吉!吐!吐!”
  陈老爷探身一看,平安正掰着狗嘴尖叫,他紧忙去院子里帮忙,从阿吉的嘴里抠出浑身湿漉漉的“黑将军”。
  黑将军受到惊吓,一戳一蹦跳进花丛,消失不见了……
  爷孙俩满院子寻找,阿蛮和小福芦也来帮忙,用了小半天仍不见黑将军的身影。陈琰从外面回来,找一条襻膊将宽袖束起,也加入了找蟋蟀小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