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沈师爷!”邓斌的声音唤醒了沉思中的沈青江,大堂之上,邓斌表情严肃,沉声问道:“开始滴血验亲吧。”
  沈青江道:“是!那就让学生先将血滴在骸骨上,加以验证。”说罢他走到李玉琴的骸骨旁,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布包,取出包中的银针,刺破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滴到了骸骨之上,只见那滴血一直浮在骸骨表层,并没有丝毫渗入的痕迹。
  “杜捕快。”他将一旁的杜彪叫过来,拉过他的手,也刺破了一根手指,将血滴在了骸骨之上,同样的,杜彪的血也没有渗入骸骨。
  “大人请看,我和杜捕快的血都无法渗入骸骨,现在可以请陆大人滴血了。”
  邓斌点点头,道:“陆谦,去吧。”
  “是。”陆谦缓缓起身,走到棺椁前。他轻抚着棺材的边沿,用温柔到几乎有些贪婪的眼神,低头看着李玉琴的骸骨,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般,想将这件宝物吸到自己的眼中珍藏。可眼泪早在不知何时便已经在他的双眼汇集,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眶终于承载不了这浓厚的哀思,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夺目而出,砸在李玉琴的骸骨上,仿佛是无知的幼子试图叫醒沉睡的母亲,尽管这位母亲如今早已是一具枯骨。
  陆谦用力咬住颤抖的嘴唇,甚至咬出了鲜血,他极力压抑着即将奔涌而出的抽泣和呜咽,他用早已喑哑的声音,低声唤了一句:“娘……”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为之动容,连大堂上的邓斌也没有出声催促。
  良久,陆谦的情绪终于平复,沈青江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银针递给了他。陆谦结果银针,刺破手指。
  鲜血滴在骸骨上,仿佛游鱼入海,一瞬间便渗入了骸骨之中。
  邓斌也是第一次见到此景,不由得叹道:“沈师爷果然博学多闻,竟懂得滴骨验亲之法,看来陆谦的确是李玉琴和吴兴之子。”邓斌惊堂木一拍,喝到,“大胆陆谦,身为朝廷命官,为报私仇,残害治下百姓,该当何罪!”
  陈璟道:“大人且慢!虽然他是李玉琴的儿子,但这并不能说明是他杀害几人的凶手!”
  邓斌道:“适才陆谦已经交代了自己的行凶经过,且在他房中搜出了曼陀花,铁证如山,如何能狡辩?”
  陈璟道:“大人,曼陀花根本就是他杜撰的,他并未对彭万里使用过此药,而是在彭万里死后用猪肠做的软管打进死者胃中的,彭万里脑后有伤,证明他生前曾被人击打,若他用了此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他打晕呢?”
  邓斌道:“的确可疑,但无法作为证据。”
  陈璟有些心急,道:“可是陆谦根本没有杀害韩冰儿的时间,韩冰儿被凶手接走是六月初八一早发生的事情,可陆谦到达禹安的时间是六月十一,那日他第一天上任,我看到他的官服是皱的,肯定是淋了雨,没来得及熨烫便穿上了身。这雨是六月初八夜里才下的,一直下到六月十一早上才停,若他六月初八早上便到了禹安,那他的官府便不会因淋雨而变得又湿又皱!”
  邓斌见陈璟如此极力维护陆谦,不免有些触动,但还是狠着心,开口说道:“陈捕头,本官知你想为陆谦洗脱嫌疑,但你说的这些,都不足以作为证据,他的官服亦可能是自己做的手脚混淆视听,而曼陀花是实实在在的证据,你可明白?”
  陈璟急道:“大人!我有直接证据!我有人证!能证明陆谦不是杀害这些人的凶手!”
  邓斌道:“在哪?”
  陈璟道:“就在
  堂外等候!”
  “快传!”
  陈璟冲着堂外喊道:“李门头,快进来吧!”
  门外,彭万里府上的门头李沛,迈步进了大堂。陆谦一脸震惊地看着对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沛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跪在地上对邓斌磕了个头,道:“大人,草民可以证明,杀害韩冰儿、孙桥和彭万里的凶犯,另有其人。”
  邓斌问道:“你又是何人?”
  李沛深吸一口气,又将气重重地叹了出来,他侧目看着一旁李玉琴的棺椁,露出了一个满是悲切的笑容,说道:“草民便是,吴兴。”
  作者的话
  墨琦
  作者
  2024-09-30
  这一章在写的时候,我一直没办法很平静,尤其是在陆谦看到骸骨的那一刻,我的心情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突然变得很悲伤,在深夜哭到不能自已,我不知道大家在看到这段时能否共情,但我真的很难过…
  第59章 :蜚语
  “你说你是吴兴?”邓斌虽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格外不可置信的样子。他早就从卷宗里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尤其是在得知陆谦是故意在替某人顶罪的时候,便有几分猜测,吴兴可能尚在人间。但堂上的其他人并不知情,众衙役不免有些不敢相信。
  杜彪心直口快,直接指着那具骸骨问道:“你是吴兴,那这是谁?”
  吴兴道:“这便是真正的李沛,他是我恩人李丰的弟弟。”
  邓斌回忆了一下李丰这个名字,问道:“李丰可是被你夫妇二人搭救的那个挖药材的人?”
  吴兴道:“回大人,正是。”
  邓斌又问道:“那为何你说他是你的恩人?”
  吴兴道:“那边要从我妻子被害前那几日说起了……”
  【十六年前】
  这天下午,毒日头刚刚退下去,李玉琴照常端着一盆衣物到河边浣洗,与往日不同的是,一贯与其他人有说有笑的她,今日却并不言语,也不同人打招呼,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闷头用榔头捶打着手里的衣物,面上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众人都听说了前几日那件沸沸扬扬的案子,李玉琴状告彭老爷家的独子彭万里奸污她,却被彭万里反咬一口,说是李玉琴勾引他在先。
  据彭万里所言,他和李玉琴两人在兰香阁遇到,李玉琴给他用了催情的药,而后他便带着李玉琴回了彭府,苟合之后李玉琴狮子大开口,他没答应,李玉琴便恼羞成怒与他撕破脸皮,将他告上了公堂,幸而兰香阁的彬儿姑娘提供了两样证据,一是彭万里带着的李玉琴送的定情香囊,二是李玉琴曾经找她要过催情的药,这才让李玉琴的诬告之罪坐实了。彭万里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上,不予追究,此案便如此不了了之了。
  可案子虽然结了,却堵不上悠悠众口,自那之后,李玉琴便成了街坊四邻口中的谈资,尤其是女人们,总要在说完这件事之后再加一句,“我若是像她这样,早就去死了,还留在世上作甚?”
  魏林氏也端着一盆脏衣加入了女人们的谈话中,她低声说着自己的见闻:“我前几日还看到她家出来一个白衣郎君,看样子他家小钰儿还跟他认得呢!”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用眼光瞟着不远处独自洗衣的李玉琴。其余人听到纷纷发出惊呼,而后感叹道:“真没看出来她竟是这样不检点的人!”
  “亏得我平日还诸多照顾她家的生意,现在想想真晦气!”
  “就是!真嫌脏!”
  “……”
  其实李玉琴离她们并不远,她们的话虽然并不能全部清晰地传入李玉琴的耳中,但从零星的碎片以及众人的表情中,她便已大致猜出了众人所说的内容。
  李玉琴加快了手里的活计,三两下将衣物浣洗干净,收拾好了便准备回家,起身时正好吴钰和阿成一人手里拿着两支荷花回来,吴钰见到李玉琴便跑过来抱住她,说道:“娘,你看这是我和阿成哥一起采的荷花,听说此物最能静心,我看娘最近忧思烦闷,此花定能让娘你重拾笑颜。”
  李玉琴接过花,摸摸吴钰的脸,嘴角微微勾起,似乎真的有了些笑意。阿成也伸手递出自己手中的荷花,说道:“琴姨,你平日待我很好,阿成不希望你不开心,这荷花送你,希望你……哎!”话没说完,魏林氏便揪住了他的耳朵,拽着往家走,边走便骂道:“不长眼的小畜生,谁都敢招惹啊你,小心她也跟你仙人跳!”
  “娘,什么叫仙人跳?”
  “小小年纪问那么多做什么!给我回家!”
  “疼疼疼!娘轻点儿!哎哟!……”
  母子俩慢慢走远,同魏林氏一同浣洗衣物的其他女人也迅速收起自己的东西,纷纷回了家,只剩下李玉琴母子二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吴钰感受到李玉琴身子微颤,他不知如何劝慰娘亲,只能伸出手轻轻拉了拉李玉琴的袖口,李玉琴低头看了看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吴钰呆呆地看着娘亲,她明明在很温柔地对自己微笑,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悲伤,可是人在悲伤的时候不都会留下眼泪吗?吴钰在娘亲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她面对自己时无尽的温柔,并没有半分眼泪。
  吴钰抓抓脑袋,他并不明白娘亲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之前每日都笑靥如花的娘亲,如今却不爱笑了?为何平日里明媚得像冬日暖阳的人,如今眼里好像蒙了一层冰冷刺骨的寒霜?为何近日众人对娘亲,乃至对自己都指指点点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为何自己的小伙伴越来越少,为何他们的父母都不允许他们同自己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