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不可笑,您很厉害。”李顷尧摇头,“晋荔不是个闷葫芦,她只是话少。”
  “是,她有主意。”
  别看晋荔不声不响的,初中的时候还逃过学,自己找了几个混社会的朋友,带她坐大巴车去过青岛。
  晋淑兰嗔道:“青岛那么大,她非要去看海,也不怕丢了。”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太久了,但晋淑兰现在提起这件事,眉头还是紧紧皱起,连带着李顷尧也开始紧张。
  李顷尧问:“她,没受伤吧?”
  “她?不仅没受伤,还坑了我一顿海鲜大餐,请她和她朋友们吃了饭。”
  那天晋淑兰忙到很晚,快十点钟回家,这才发现晋荔丢了,连忙招呼着人去找孩子,几经辗转打探,还是没有什么线索,晋淑兰只能报警,这才查到晋荔跟着三男两女坐上了去平度的大巴车。
  得知这个消息,晋淑兰差点气疯了,赶忙找人送她去了青岛,晋若兰知道后,也连夜赶去青岛和晋淑兰会合。
  “那时候没监控,照片也不清楚,我们就一路找啊,一路问,我当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还是晋荞这孩子提醒了我。晋荞问我,有没有答应过晋荔什么事情没有达成,我一想,我说等她期中考好了,国庆假期就带她去看海,但我国庆有事,她没提,我也就忘了。”
  第二天中午,晋淑兰终于在海边找到了晋荔。
  一时间,生气、愤恨、羞愧、内疚、后怕……各种情绪汇聚心头,晋淑兰抬手,晋荔往后一缩,却没有跑,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风雨雷霆。
  抬起的手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晋淑兰将晋荔揽在怀里。
  “对不起,妈妈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
  晋荔瓮声瓮气地说:“没关系,我知道妈妈忙,我可以自己来。”
  “那你和那些男生?谈……”晋淑兰的心揪紧,生怕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是,我是陪向鹏宇来找爸爸的,他说他爸去了青岛打工就再也没回来过,他奶奶身体不大好了,他从奶奶那里要了地址,想来找找他爸,但他一个人不敢,我们陪他一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晋淑兰松了口气,“那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的?”
  “向鹏宇在学校门口陪他奶奶卖糖葫芦,后来我发现我俩都没有爸爸,就变成了好朋友。”
  都没有爸爸。
  山呼海啸般的愧疚感淹没了晋淑兰,晋淑兰蹲下来,红着眼说:“对不起。”
  “没关系。”晋荔替晋淑兰擦擦眼泪,“妈,没关系的,没有爸爸的向鹏宇也变成了一个很好的人,我也是,我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听完这个故事的李顷尧拼命在脑海中检索词汇,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晋荔的表现,非常柔软,却又不是任人摆布的软弱,懂事却不失态度,胆大,又不是莽撞。
  是独一无二的性格,像是——垂柳。
  垂柳枝条柔软随风摇曳,却能在风暴中保持根系稳固,枝干柔韧不折。
  柔软只是晋荔外显的包容力,而晋荔的内核,是坚韧。
  怎么办。
  李顷尧觉得自己完蛋了。
  这样好的晋荔,怎么能让他不喜欢?
  可这样好的晋荔,他却不能喜欢……不对,他可以喜欢,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他真正感觉到遗憾与难过的是,自己没法和晋荔在一起,没办法拥有她,也没法被她拥有。
  看清楚自己卑劣的内心,李顷尧甚至不敢抬头看晋淑兰,只能简单附和几句。
  “不好意思,话太多了,最近一空下来,满脑子都是之前的事情,很清晰,但现在的事情,总是记不住。”
  晋淑兰开始叮嘱一些琐事,“晋荔不爱穿袜子,也不爱戴手套,一到冬天手上就会长冻疮,脚上也会裂口子。要给盯着她穿袜子,戴手套,还有围巾,晚上要给她用醋泡脚,泡完脚再擦点甘油。”
  “我都记下了。”
  李顷尧翻看笔记本,连着几页都是晋荔的喜好,和一些能被晋淑兰想起来的小事。
  “您真的很爱她。”
  李顷尧声音闷闷的,晋淑兰察觉异样。
  “想妈妈了?”晋淑兰难得温柔地搓搓李顷尧的后背,“悄悄和你说,我见过你妈妈,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很爱你的,我能感受得到,她真的很爱很爱你,为了你——”
  说到这里,晋淑兰忽然停住了。
  李顷尧疑惑,追问道:“为了我,然后呢?”
  晋淑兰佯装忘记,摇了摇头,“忘了。”
  李顷尧好不容易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很想知道更多,但他又不能强迫一个病人去回忆一个“情敌”,或者说一个没见过几次的普通朋友。
  “没事。”李顷尧强颜欢笑,“等您想起来再和我说。”
  “好。”晋淑兰应下来。
  没有爱意会寂静无声,再等一等吧,爱意定然会汹涌而来的。
  “那没什么事,我就去喂猪了,等中午,您教我烙饼吧,晋荔爱吃面食。”
  “是,她最爱吃面食!”晋淑兰一拍大腿,“今中午烙油饼吧,放很多葱的那种,晋荔最爱吃我做的油饼了,我教给你,这可是秘方,你把本子拿来,你
  去喂猪,我把做法先给你写上。”
  面粉加水,揉成柔软的面团,可以加点盐,增加筋性,饧个20~30分钟备用;把大葱切成葱花,备用;将饧好的面团揉至表面光滑,擀成大片,稍薄些,在面片上撒上少许盐和花椒粉,抹上油,并均匀撒上葱花;再从面片的一边卷起,卷成长条卷,将长条卷的两头捏紧,自一头开始卷,卷成圆盘状。然后将圆饼擀得薄些。
  晋荔喜欢吃葱,晋淑兰就在笔记里写,多放花椒粉和葱花,油也可以提前炸点葱,变成葱油,味道更香。
  最后一步最简单,平底锅放入少量油,烧热,将饼放入,转中火,边烙边用铲子旋转,烙成两面金黄即可。
  搞定!晋淑兰合上笔记本,去地里薅大葱备菜,迎面撞上慌张的李顷尧。
  晋淑兰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李顷尧平稳呼吸,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阿姨,猪,猪死了!”
  猪死了!
  第30章 ☆、chapter30.“我最讨厌猪了!”
  猪死了,这在农村可是大事。
  晋淑兰问:“死了多少?”
  李顷尧支吾半天,缓缓开口:“全死了。”
  晋淑兰不敢相信,不死心地追问:“大的小的,全死了?”
  李顷尧点头,“全都死了。”
  “我的老天爷啊!”
  晋淑兰高呼一声,双腿颤抖,李顷尧眼明手快扶住晋淑兰。
  晋淑兰深呼吸几次,才找回神来。
  “带我去看看。”
  晋家养的这批是黑猪,纯天然喂养,挣得就是个辛苦钱,辛苦养了半年多,眼看到了出栏的体重,好几家人都来提前预订了年猪,定金都收了,这下忽然全死了,跟天塌了没什么区别。
  然而晋淑兰想到的第一件事却不是金钱上的损失。
  晋淑兰抓着李顷尧的手,眼睛一亮,“你是学兽医的对吧?你快看看,是不是猪瘟,是的话,我得去大队里说一声,让村里人都注意注意,猪瘟一来根本刹不住车,快!”
  “倒不是猪瘟。”李顷尧这点专业知识还是有的,“常见的猪瘟都是有个发病期的,高烧不退,精神萎靡,也吃不太下去东西,咱们家猪昨天还好好的呢。”
  李顷尧回忆着刚刚看到猪躺了一地的场景,那场面被打扫得非常干净,什么失禁呕吐发狂的痕迹都没留下,像是被刻意打扫过。
  唯一的异样,是有几头黑猪嘴角还挂着丝丝白沫。
  “我看着像是中毒反应,但也不敢保证,我不是临床学的兽医,我老师的研究方向是动物福利与伦理学,我跟着做的课题和项目也都是这方面的,这种还是要请当地的兽医来看看。”
  “啊,兽医还有这么多说法呢……”晋淑兰恍然,“那没事,去找刘大爷,他是咱们镇上的兽医,快去请吧,但不是猪瘟就好。”
  “那我给晋荔打电话。”
  “快去吧。”
  晋淑兰摆摆手,打开猪圈的栅栏门,径直走了进去。
  猪圈的地是每天都会打扫的,但总是不干净,青苔、麦麸、干燥的粪便,雨水和沙砾混作泥土,统统砸在这间猪圈里。
  每次来喂猪,大家都会穿上水鞋,带上围裙和套袖,大家都戏称这个打扮叫“工作服”,可往前找个二三十年,没有这身衣服的时候,晋淑兰好像还徒手抱过小奶猪,抓种公配种的时候,还和种猪在地上抱摔过。
  再往前找找,当晋淑兰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最嫌弃猪圈的味道,臭气熏天。
  那年代家里都是旱厕,就在猪圈那里,天无盖地无遮的,晋淑兰最害怕晚上一个人上厕所,她总觉得猪崽儿都没睡,都想冲着她屁股怼过来,晋淑兰越想越紧张,最后只能拉来睡意朦胧的妈妈替她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