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
  眼前这是什么人?不为身外之物所动的钟家大圣人!上回在上品楼不过是多打包了几份点心,就被他训了一通。
  他清清嗓:“咳咳,虽然但是,吃喝事小,傀门事大!如今吴大帅可是咱们直隶的天,若是能被他高看一眼,何愁我傀门不能发扬光大!”
  三火怀疑地打量他,半晌问:“你替傀门备礼了吗?”
  “有!还是老物件呢!”陈唐九掏出两件冥器,左手托着玉镯,右手捏着戒指,他昨晚辗转反侧睡不着,就是打算这个。
  三火瞥了一眼,评价:“寒酸!”
  陈唐九:“……”
  他换上最好的行头,又让宁宁帮三火梳洗打扮一番,两人出现在大帅府门外时,等待入场的宾客已经排成长龙。
  门口四名警卫又是查请柬又是搜身,那不紧不慢的样儿,在陈唐九看来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本打算到地方找柳缇把自己和三火带进去,没想到能这么多人,倒是不好意思了。
  要不,等到最后?
  正在踌躇之际,突然听到了闵老板的声音:“小九?”
  陈唐九顺着声音一回头,乐颠颠拉着三火走过去:“嗨哟,闵老板!真巧!”
  闵瑾砚诧异:“大帅也请你了?昨天怎么没说呢?”
  陈唐九冲他好一通挤眉弄眼,然后贴在他耳朵边略带尴尬地说:“没请没请,别张扬!这不是……”
  他悄悄瞄了三火一眼,说:“这不是临时起意带三火来见见世面嘛!我还琢磨找柳爷行个方便呢!”
  “哦!”闵瑾砚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就不用麻烦柳署长了,我带你们进去也一样!”
  陈唐九一拍手:“那敢情好!”
  闵瑾砚探头跟三火打了个招呼,夸道:“真亮眼!”
  三火今天穿了那件金枫染秋,加上修长挺拔的身段、凝脂般的俊秀面庞,仿佛画里走出来的谪仙人。
  被他一夸,不由得唇角一挑,周遭顿时传来几声倒吸冷气声。
  陈唐九的眼珠滴溜溜地瞄闵瑾砚家小伙计怀里的东西,打探:“给大帅备什么礼了?”
  “在集上没找见合适的,回去用金丝绣的料子连夜裁了件大氅,家里还有顶崭新的紫貂裘皮帽,凑了一套。”
  陈唐九得意地用肩膀撞了下三火:“你瞧吧,咱的礼也不算掉价儿!”
  闵瑾砚笑了笑:“礼物不用太贵重,大帅也不缺咱们这点儿,重在心诚。”
  三火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好不容易排到,警卫看了一眼请柬,不耐烦地说:“人多了,一张请柬最多两个人,你们四个,进不去!”
  这可弄巧成拙了!
  都到这了,警卫肯定记住了他们的样子,再改去找柳缇往里带人太显眼,纯属给他找麻烦!
  闵瑾砚赶紧从伙计怀里接过装贺礼的盒子,陪笑脸:“老总,麻烦通融一下,我这伙计不进去,另外这两位是跟我一道的!”
  警卫懒洋洋瞅着请柬上的字:“不行,你当这是哪儿啊?凭什么给你通融?一个开布行的,还想让大帅单独开口子?”
  陈唐九气得要命,也是因为给闵瑾砚找了麻烦过意不去,指着警卫说:“你有话不能好好说?”
  警卫打量着他,嗤笑:“您又是在哪儿卖布头的啊?怎么什么人都想往里混啊?想攀高枝也不照照镜子?”
  “哎?我说你……”
  闵瑾砚赶忙拉住他,从口袋掏出两块银元悄悄奉上:“这点心意,请您跟几位老总喝酒!”
  警卫挡开他,瞪起眼:“嘁!还想贿赂我?信不信……”
  “穷嚷嚷什么呢?”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一看来人,警卫立刻赔上笑脸,又接了个立正:“张参谋长好!”
  正是吴大帅的小舅子,张无聿。
  张无聿刚下汽车就看到门前几个门神拦住,很是不耐烦,结果细一看,眼熟。
  “哎哟?”他盯着闵瑾砚,用手指敲打自个儿的太阳穴,“你是那个开布行的是吧?叫什么来着?”
  闵瑾砚赶紧作揖:“回张参谋长,小人闵瑾砚!”
  “是吧?”张无聿想起来了,咧了咧嘴,“跟这干什么呢?”
  干坏规矩的事被正主逮现形,闵瑾砚心虚,但不敢欺瞒:“小人疏忽了,没仔细看请柬写的只能到场两个人,今日多带了位朋友过来,正想求这几位行个方便!”
  “求?”张无聿用睥睨的目光打量那几名警卫,“你们他妈老几啊?狗仗人势呢?”
  被骂成狗,警卫觉得窝囊,却不敢得罪这位活阎王,辩解道:“张参谋长,可是请柬就是……”
  张无聿上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看不出来这我朋友?不能进吗?”
  警卫们一叠声地说着“能能能”,避瘟神似的纷纷往两边退开,张无聿朝闵瑾砚一歪下巴,上手勾住他的肩。
  闵瑾砚像是被猛虎爪子按住的小羊羔,身子彻底僵住,脚更像是被焊死在地上,挪不开。
  张无聿强行把他往府里带:“走啊?我八抬大轿抬你进去啊?”
  闵瑾砚冷汗都快下来了,上回这人的眼神就让他很不安,今天这事更是透着古怪。
  但眼下这状况很不好拒绝,尤其是,人家纡尊降贵的主动帮忙。
  上品楼那回,陈唐九是先下的楼,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三火却是门儿清。
  他拍拍张无聿的肩膀:“放开。”
  张无聿诧异回头:“你谁?”
  三火抿唇盯着他的眼睛,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第14章
  大帅府门前,张参谋长被人拦住,让所有人侧目。
  陈唐九担心三火惹祸,赶忙跑上前打圆场:“张参谋长,他是我亲戚,乡下来的不懂礼数,您见谅!”
  张无聿转向他:“你又谁?”
  “我……是闵老板的朋友,我们一道的!”
  “朋友?那就走吧!”
  说话间,他的手还在闵瑾砚肩头搭着,这会儿陈唐九也看出刺眼来了,暗中捅了捅三火,暗示他别搓火。
  他朝张无聿挤出个笑:“张参谋长,借一步说话!”
  张无聿冷笑:“你说借就借啊?”
  陈唐九觉得这个人有点好笑,贴在他耳边说:“您来,给您变个戏法!”
  一听说有戏法,张无聿总算提起点兴致,放下闵瑾砚往陈唐九身边凑过去,陈唐九顺势把他带到无人的角落。
  张无聿用手势让跟过来的警卫员停下等,偷瞄陈唐九的手,试图提前看出点端倪,可什么也没看出来:“变啥?哪呢?”
  陈唐九故作神秘:“给寿宴准备了余兴节目,提前给您演一遍,您给品鉴品鉴,要是觉得好,到时候帮咱们吆喝一声,有您的推举,保准全场瞩目!”
  张无聿一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这是想利用我?”
  陈唐九也不否认:“小人不敢!主要是您在大帅府有分量啊,别人谁都不成!这不,刚好遇上您,都是缘分!”
  张无聿被两句话哄得眉开眼笑:“那确实!”
  说完,他回头朝闵瑾砚看了一眼,陈唐九的心陡地一沉,暗叫坏了。
  不能吧?闵老板怎么叫这么个玩意儿给盯上了?真是够倒霉的!
  “那您稍候,我跟我师弟说一声!”
  “师弟?哪儿呢?”
  “那呢!”
  陈唐九指向三火,三火一怔,诧异的眼睛一点点瞪圆。
  等陈唐九过来,他呵斥:“我怎么成了你师弟!”
  “不要在意细节!本来就是同门么,你又比我小,叫你声师弟怎么了?”陈唐九掐了下他胳膊,让他噤声,“你折个纸傀,咱给他变个戏法儿!”
  “放肆!我们傀门怎么就成了变戏法的?”
  “你不是要发扬光大吗?今天人多啊!这样,你先用傀术假装成戏法把他拿住了,到时候咱跟他自报家门,他嘴巴大,当众一吆喝,整个保定城就知道咱们傀门的玄妙了,保定城知道了,直隶省就知道了,直隶省知道了,全国就知道了!懂不?”
  “我傀门靠变戏法传遍全国,岂不是惹人笑话!不如不传!”
  “我说你怎么死心眼儿呢?你得先拿出个能吸引人的东西啊,由浅入深懂不懂?待会儿你给大帅演的时候放个大的,别人自然就知道了!再说,就算不放大的,你能给他变一只花蝴蝶,那就能变一百只,一千只,一只蝴蝶是玩物,一千只一起扑身上,不死也得死,吴大帅那种经天纬地的人物,能想不明白这道理?到时候不就都知道傀门能耐了?”
  “……”
  陈唐九悄悄把手指往张无聿方向一拐:“今个儿的宗旨是给他哄好喽,祖宗,咱能行不?”
  三火狐疑审视他片刻,最终点点头。
  趁陈唐九过去跟张无聿说话时,他折了三只蝴蝶握在掌心,待他们靠近时,摊开了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