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兄弟其实也悬着心呢!
  没有乌沉丝的陈唐九就像被抽了主心骨,他深知自己那点拳脚功夫在真正的妖魔鬼怪面前是个什么档次,所以这会儿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三火身上。
  三火不负所望,一抬手,半空俯冲下来一个不大点儿的白色东西,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两个人同时好奇,却见到是方才在布行时他折的那只纸鹤,嘴里还衔着那根红丝呢!
  三火将那纸鹤拆了,又折了几下,一只鸟重新出现在他手里。
  陈唐九盯着它仔细琢磨了半晌,问:“这啥?”
  三火目光中比往常多出几分倨傲,接着抬手一扔,那纸鸟就又不见了。
  倏忽间,一阵狂风自林中穿过,狐狸队伍恰好停在几人藏身不远的地方,纷纷四下张望,欢快的乐声随之戛然,气氛瞬间变得压抑,仿佛有什么诡物要从林子里钻出。
  几声鹰啸回荡在林间,尖利刺耳。
  闵瑾砚惊恐:“是鹰吗?树林里怎么会有鹰呢?不对,整个直隶地界也没几只鹰啊!”
  参天古树的树冠顶上,庞然大物俯冲而下,巨大翅膀带起的劲风将妖狐卷上半空,锋利爪钩撕开它们的身体,它们吱吱惨叫着四散奔逃,却逃不过锐利的鹰眼,它四处扑杀逃窜的狐狸,而狐狸新娘堆在轿辇里瑟瑟发抖,早吓破了胆。
  陈唐九探头观察了一会儿局势,果断跳出树坑,捡了根不知什么动物的大腿骨,冲过去掀开一侧轿帘,一棒子挥出。
  凄厉尖叫后,白狐嘴里吐出的鲜血染红了毛发,一双人眼死死盯着陈唐九,就那么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里。
  陈唐九丢掉骨头,狠狠踹了白狐一脚,得意地朝刚露头的闵瑾砚挥挥手:“闵老板,怎么样,刺不刺激?”
  闵瑾砚看了眼冷冰冰的三火,无力地挤兑他:“快下来吧,别搞得自己跟主角似的!”
  陈唐九叉腰:“好你个闵瑾砚,临阵倒戈啊?你到底哪边儿的?咱就说,这最重要的一下子是不是我给的!”
  闵瑾砚实话实说:“你这一下子,好像给不给都行吧?”
  陈唐九恼羞成怒,狡辩:“你傻么?那只鹰会掀帘子?还得是我啊!”
  闵瑾砚倒是想起来了,纳闷地问三火:“诶?对了,哪来的鹰?”
  三火抬起右胳膊,头顶盘旋的雄鹰就轻巧落于他肩头,一歪头,尖喙啄掉他发丝间的一片落叶。
  他拢了下垂落的头发,就那么扛着鹰走了,方向却是朝树林深处的。
  陈唐九跳下轿辇:“哎?三火,你干什么去?”
  三火转回头:“斩草不除根。”
  陈唐九接的特顺溜儿:“春风吹又生!”
  闵瑾砚:“……”
  他觉着自己这兄弟今天有点犯病,真掉价!
  没太阳,没指南针,也不知三火是怎么分辨的方向,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就到了林子边缘,林外便是一片荒坟。
  就在树林边缘,三火停住,原地转了一圈,步伐笃定地朝附近最粗的那棵树走去。
  这棵树干上全是裂口,树叶干枯发黄,看样离枯死不远。
  三火蹲在树下,陈唐九和闵瑾砚紧紧跟在他身后,虬结的树根下,很隐蔽的角度藏着一个碗口粗、深不见底的树洞。
  陈唐九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叹:“我去……”
  闵瑾砚问他:“怎么的?”
  陈唐九问三火:“这里头是它们老巢?”
  三火点头,摸了摸肩上的鹰爪,顺手把它拉下来,一晃眼的工夫,鹰没了,他手里多了张皱巴巴的纸。
  闵瑾砚这回总算看清了是什么操作,瞠目结舌:“三,三火……”
  三火抬手打断他,看样不想解释,那张纸在他手里被折了又折,这次又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纸卷。
  陈唐九一拍大腿:“哦,蛇!”
  手臂粗的白蛇没入地洞,没过一会儿,洞里传出细微空灵的尖叫声,且越来越近,陈唐九捡起一根粗树枝当棍子警惕地对准洞口,闵瑾砚也如法炮制,只不过是一脸紧张。
  果不其然,一团初生婴儿大的火红影子从洞口窜出,目标却是手上没拿武器的三火,它速度太快,陈唐九的棍子砸了个空,而闵瑾砚根本没来得及挥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东西从面前过去了。
  但那一瞬间,他看清了,是只毛色火红的狐狸崽子。
  面对突然而来的危险,三火并不惊慌,连站姿都没变一下,陈唐九看他被吓傻了,大喊一声:“小心!”
  第7章
  又是一条影子晃过,带过一股泥土腐朽和动物尸臭交织的味道,陈唐九差点被巨大的蛇尾抽到脸上,本能一偏头,就见红狐在碰到三火之前,被从洞里弹出来的大白蛇一口给吞了。
  白蛇立身而起,邀功似的朝三火的脸吐了吐芯子,掉头回了树洞。
  三火走过去朝洞里看了一眼,朝陈唐九伸手:“火折子。”
  陈唐九:“?”
  闵瑾砚赶忙摸马甲口袋:“有,有火柴行吗?”
  经过刚才那几出,他看出来了,小九的这位亲戚真不是一般人,比他见过的道士什么的都厉害多了,所以比之前还要殷勤。
  看着那个不起眼的黑色盒子,三火微微皱眉,说:“点火。”
  闵瑾砚擦燃一根火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点着的火柴交给了三火。
  那火柴一到三火手中,竟然“忽”的一下变成比手掌还大的火球,直接被他从洞口扔了下去。
  陈唐九一惊:“哎?喂!蛇还在里面呢!”
  三火掸掉掌心的几颗黑灰:“怎么?”
  “不是,我知道它是纸做的,但人家好歹给你冲锋陷阵了,就落个跟妖物一起化为灰烬的下场?”
  三火用看痴呆的眼神看他。
  陈唐九还待说什么,闵瑾砚赶紧拉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不远处的大石头坐下。
  皮鞋都开口了,他脱下鞋和袜子,看到脚掌磨起了水泡,心疼地捧着脚“嘶嘶”吹气,陈唐九还好些,但大腿小腿都是又酸又疼,自己拿拳头用力捶。
  洞内哔啵作响,不多时,洞口腾出浓浓黑烟,渐渐扩散至天空。
  三火始终垂着眼看洞口,等一切彻底重归宁静,他才转身往林外的坟地去。
  此时距离放火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靠在一起休息的两个人早打起了瞌睡,等陈唐九迷迷糊糊再睁眼时,发现三火已经不见了。
  他光着脚跳下石头大叫:“哎?人呢?”
  闵瑾砚被他吵醒,揉着眼:“什么人?”
  陈唐九往洞口那头比划:“三火,三火不见了!”
  闵瑾砚慌慌张张穿鞋:“那,那怎么办啊?他能去哪?”
  陈唐九咬着牙,一字一顿:“我觉得,你更该担心咱们得怎么回去!”
  也亏得两个人运气好,他们天黑前穿过荒坟岗,到土路上拦了辆进城的牛车。
  两头黄牛长一声短一声,一路叫回了保定城,陈唐九莫名就觉得自己讨了牛嫌。
  为了印证猜测,他问:“老爹,你这牛怎么这么能叫唤?”
  赶车的老爹乐呵呵的:“不知道啊,奇了怪了,平时都没什么动静,这还怕起生来了!”
  今日陈唐九口袋里没法宝坐镇,看不出个子午卯酉,但黄牛通灵,怕是感受到他们染上的不干净气息,毛了。
  总算颠簸着进了城,闵瑾砚大方地给了老爹一个银元。
  他有种死而复生之感,如释重负地抹了把汗,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又看了看满身狼狈的陈唐九,俩人合一块儿,像逃荒来的。
  “小九,走,上我那收拾收拾,喝口茶歇歇!”
  陈唐九想去来着,但又惦记着三火,就推辞道:“不去了,我得回去看看三火回了没!”
  “哦,那对,一块儿!”闵瑾砚随手拦了辆黄包车,对车夫说,“去礼砌巷。”
  “别!”陈唐九对车夫更正,“先去锦绣布行,再去礼砌巷。”
  黄包车颠簸,街巷喧闹,黄昏时分,满城都是烟火味。
  闵瑾砚不解:“怎么的?我还没谢人家呢,跟你一起!”
  陈唐九知道闵老板是个讲究人,他这是心里过意不去,就说:“你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三火那边不用担心,他肯定好着呢!”
  闵瑾砚觉得也是,自己两个废物都能平安回来,他自然也不会出问题。
  他好奇地打听:“小九,你这亲戚很有些手段,什么来头?”
  陈唐九也不瞒他:“傀门的。”
  “傀门?”闵瑾砚惊呼一声,随即压低,“你不是说傀门没别人了吗?”
  “山西那边来的,是另一支,我也是才知道。”陈唐九说出烦恼,“来找我要一口百年前的棺材,我上哪弄去啊?只能糊弄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
  “那赶紧给人找啊?糊弄人家做什么?”
  “要能找到我会不找吗?”陈唐九托着腮,“好像是被我祖爷爷弄丢了,老几辈子的事了,我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