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女鬼啊?怪怪,长啥样子?”
  “就……”
  陈唐九正准备好好显摆自己昨夜的神勇,突听苏行尖叫一声。
  “啊——鬼!”他指着那边,颤颤巍巍,“小九,陈唐九!我就说你家里不干净吧!”
  第4章
  听苏行喊有鬼,陈唐九半点都不信。
  他倒腾着手里的牌,头也没抬地嗤笑:“少来这套,输不起就直说!”
  闵瑾砚和柳缇往那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往苏行身边靠。
  “小九,真的,真的!”
  “陈唐九,你不是能抓鬼吗?赶紧动手啊!”
  真的?
  陈唐九被他们说的发毛,一回头,却见三火正从游廊下的阴影里走出来,挑着眉看他们。
  他还穿着那身白纱衣,也不穿鞋,大半夜的,难怪被人当成鬼。
  陈唐九松了口气,又转回来跟三个人介绍:“这是我远房亲戚,三火。”
  三人却是表情各异,意思大抵都差不多,惊艳。
  泛黄的灯笼底下,三火陶瓷般的脸上蒙着层柔光,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淡淡阴影。
  闵瑾砚还这个布行老板此刻恨不得用目光帮人量体裁衣。
  苏行看看三火,再看看自己,嘴角往下一撇,感觉对方比自己好看,生气气!
  而柳缇一向好这口,只是担心闲言碎语,当上警察署长后是不敢再乱来,整日只往戏园子里扎,等看清三火的样貌,他兴奋得额头直冒汗:“你你你,你亲戚?”
  “哎?别惦记啊,是真亲戚,正经人!”陈唐九赶忙拦着他继续肖想,生怕晚了他直接掏枪逼人就范。
  柳缇遗憾地咂了咂嘴:“我就说呢,我们小九还能有这花花肠子?”
  闵瑾砚嘲笑:“肯定还是童子身。”
  苏行挥手:“小九是我的,我还等着他开窍呢,都别瞎拉郎配啊!”
  当着同门的面,陈唐九的脸红了红。
  他觉得三火面色不善,当然,三火总是面色不太善,但这会儿眉毛紧紧皱着,看起来十分不爽。
  “三火,这么晚了,有事?”
  三火的目光冷冷滑向麻将桌,说:“你也知道这么晚了。”
  得,明白了,这是嫌他们太吵。
  不是,到人家做客还这么矫情呢?有这个理儿?
  地主陈唐九感觉被冒犯,招呼几个人继续打牌,不再搭理他,而他也不走,就那么一动不动立在灯笼底下看他们玩。
  虽说陈唐九表明了无须在意的态度,可方才还聊得欢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摸牌打牌洗牌,院子里就只剩下翡翠麻将的清脆碰撞声。
  气氛凝滞,陈唐九渐渐就有点烦,突然肚子又开始翻江倒海的,他捂着肚子:“哎哟,去趟茅房,等我!”
  起身就跑了。
  轮庄的柳缇捏着骰子,抻长脖子不满地嚷嚷:“搞什么啊?真是懒驴!”
  苏行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最后落在三火身上,妩媚地勾了勾手指:“三火是吧,来替他打两把!”
  三火犹豫了一会儿,就在三个人的热烈邀请中坐下了,说:“不会。”
  苏行笑嘻嘻的:“都看了这么半天,蠢驴也会了五分,别谦虚啊,尽管打!”
  话里充满了挤兑,三火却只是看了一眼这个充满阴柔气质的男人:“你们这的人不喜欢驴?”
  柳缇潇洒地投出骰子,大笑:“哪能不喜欢呢!三火,你来保定城多久了?小九没带你吃驴肉火烧吗?这样,明早哥请你上品楼吃火烧!”
  三火慢慢眨了下眼。
  陈唐九原本还为把好友晾在一边而心存愧疚,结果发现目前麻将桌上的氛围好极了,那几位的状态跟他在桌上时完全不同,个个彬彬有礼,温声细语。
  苏行看他回来了,招手:“小九,我们这两圈都打完了,三火打的不错,真聪明!”
  “是吗?”陈唐九背着手走到三火身后,很快查明牌桌上的局势,见他捏着刚抓来的红中就往外打,顿感不妙,“哎!”
  出声晚了,三火的牌已经离了手,被苏行一把抢回去,喜笑颜开地嚷了声:“糊了,大四喜!”
  陈唐九看着摆在他面前的骰子,倒吸一口冷气。
  庄家,一赔三啊!
  接着,他看到三火从自己的盒子里往外掏银元,原本满满当当的盒子竟然都见了底,登时五雷轰顶。
  “我钱呢?”
  “输了。”
  “!”
  相对少言的闵瑾砚忽然爆笑:“小九,我就憋着看你这一出呢,精彩!”
  随即,三个人哄堂大笑,陈唐九气得翻了个白眼,问三火:“他们怎么把你忽悠上桌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三火自顾自码牌,没下桌的意思:“我自愿的。”
  好个又菜又爱玩的烂赌鬼!
  这一晚,陈唐九不但白忙,还倒贴三十个大子儿。
  天还没亮就散场了,上品楼也没去,等人走后,他趴在床上,肉疼得直哼哼,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三火,灾星!
  因为捉鬼拿妖这活儿一般都是在深夜,陈唐九是个夜猫子,通常午时才起,家里的仆人从不打扰他睡觉。
  三火在院里逗了会儿猫,看日头都进巳时了,就径直推开陈唐九的房门。
  架子床的床帘也没落,陈唐九只穿着贴身小褂和短裤躺的四仰八叉,微张的齿缝里吐出很细的鼾声,睡得正熟。
  他过去拍了下他的脸,他头一歪,吧唧了两下嘴,皱着眉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话,就是不醒。
  三火见状,去打湿盆架子上的毛巾,往他脸上一盖,果然,没一会儿他便挣扎着坐起来,恶狠狠把毛巾扯了下来。
  陈少爷的起床气一向严重,更别说刚刚差点被捂死,恶声恶气地吼:“干吗呀!”
  三火把他的衣服丢给他,冷冷说:“帮我找棺材!”
  陈唐九十分崩溃:“找啊,也没说不找,但你看看这才几点,祖宗!”
  听到“祖宗”两个字,三火冷峻的表情居然缓了缓:“昨夜那个姓闵的让今天去他的店里,说去量尺,要给我做新衣裳。”
  陈唐九以为自己没睡醒乱发梦。
  他琢磨半天,撑起脖子狐疑地问:“闵瑾砚?你们这么熟了?”
  三火的语气理所当然:“约的巳时。”
  陈唐九翻了个身,被子蒙头不想动弹。
  三火扯下他的被,上手拉他胳膊:“起来,不想要乌沉丝了?”
  “要要要!”陈唐九不情不愿甩开他,俯身捡掉地上的衣服,没好气瞪他,“你还在这干什么?”
  三火歪头,不解。
  “你先出去啊!我要穿衣服!”
  三火这才缓缓移开目光,满脸冷漠地出去了,那意思好像是:你有什么看头?
  锦绣布行开在大帅府隔壁那条街,左边是戏院,右边是上品楼,整条街远远看去一整排的二层楼,够气派,生意也火红的不得了。
  闵瑾砚都等半天了,但他知道陈唐九爱赖床,自己泡了茶,不紧不慢地喝,直到前堂掌柜招呼了声“东家”,他推开茶碗,整了整马甲挑起帘子出去。
  “小九,来了!”在看到三火时,他笑了笑,“三火也来了!”
  陈唐九看到他就想到昨晚的牌局,准备来个秋后算账:“我说闵老板,昨晚谁赢的最多啊?说好的上品楼呢?”
  闵瑾砚摊手:“我赢得最多是不假,但你早上没起来啊,这都吃晌饭的点儿了!”
  陈唐九往隔壁一偏头:“昨晚我让你们合伙坑了,本来三归一,后来变成一归三,这样吧,单独请我我就不计较!”
  闵瑾砚大笑:“成,我也饿了,等三火量完尺,咱仨一块儿!”
  他朝掌柜挥挥手,掌柜会意,就请三火去内间。
  谁也没注意到,三火在路过楼梯时朝上边看了一眼,眼底晃过一抹摄人的幽光。
  赢了请客之类的话不过是在说笑,闵老板本身就大方,晌饭搞得十分丰盛,三热一凉四样点心,主食是喷香的芝麻酥油饼和加了红枣桂圆的米粥,但他下午有事,就没要酒。
  中午饭点儿,上品楼满客,只剩下一个很小的包间,反正只有三个人,也将就坐了,然而,三火人虽坐上了桌,饭菜却一口没动。
  陈唐九啃了几口酥油饼,总算发现对面的人没动筷,像是对主家有意见,搞得闵瑾砚都有点尴尬。
  陈唐九问:“三火,怎么不吃呢?这么些菜就没一个合胃口的?”
  三火安静坐着,点了点自己的唇角,陈唐九愣了下,下意识摸自己相同位置,摸下来两粒芝麻,瞅了一眼就塞进嘴里。
  三火嘴角一抽。
  陈唐九满不在乎,拿筷子隔空点着盘子介绍:“这个,糖醋里脊,闻着不香吗?你们山西不怎么吃酸甜口是吧?尝尝,凉了不好吃。”
  “闻不到,我鼻子不灵。”三火说归说,却没有动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