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他特意说出府宅细节试探着。
  男人仍旧没有看他,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口:“大人不必多说,一切罪责下官都认。”
  萧凌恒轻笑道:“这么决绝?”他眉梢一挑,说,“李大人可知,为何这半个多月以来我都未曾审你?
  “无非是你们清楚,刑讯对我无用,我既敢来帝都,敢进这天督府,便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也能猜到我会说什么,”李知州侧目看向萧凌恒,“你们没有筹码,如何审我?”
  萧凌恒蹲下,与其平视,“李大人说的对,但不完全对。”
  他笑笑,“这几日楚大人一直在查询您妻儿的下落,为的就是将他们从人手中解救出来,为了政绩瞒报丁口并不是死罪,李大人如此维护背后之人,无非就是念在妻儿,我说的可对?”
  李知州回过头看向地面,沉默片刻后说:“大人不必试探了,一切都是下官贪图政绩,与他人无关。”
  “李大人这般忠心,可曾想过值不值得?他们拿你的家人威胁控制你,”萧凌恒身体微微前倾,“大人如此心甘情愿做这替死鬼,可他们却毫不讲仁义,楚大人已经找到令夫人和公子了,”
  他声音压的更低,“他们已经遇害了。”
  男人闻言瞳中情绪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微微偏头看向萧凌恒:“大人觉得我会相信?”
  “你的家人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筹码,按照道理来说确实不会轻易动手,可…若这些人质成了累赘呢?”
  萧凌恒顿了顿,“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茶馆说书人都开始讲‘父母官私藏罪臣妻小’的故事了,传得比野火还快,”
  他突然凑近,呼吸几乎要扫到对方脸上,“李大人不妨想想,如今风声鹤唳,留着活口岂不是更大的风险?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语气极轻,“你猜,他们怕不怕?”
  李知州瞳孔猛地一缩,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见人如此反应,萧凌恒继续说:“李大人,你保的人已经弃车保帅了,你还要替这种人隐瞒吗?”
  李知州缓缓抬起眼,目光直视萧凌恒:“大人若真所言为实,今日就直接抬尸首来见我了,岂会在此空口白话?”
  萧凌恒眯起眼,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对方,“尸首已经派人接回来了,正在回帝都的路上,”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只盼着大人见上一面,便让令正和令郎入土为安罢。”
  李知州手指微微发抖,却仍强撑着冷笑:“大人这套说辞,下官听得多了。”
  “谨慎是好事。”萧凌恒叹息着摇头,“只是李大人可曾想过,你忠心护主,他们却连具全尸都不肯留?”
  他刻意停顿,编着刺激人的瞎话:“楚大人在枣树下挖出尸体时,那场景......实在令人不忍。”他再次提及细节,再次验证。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知州强作镇定,他谁也无法相信,“大人不必诈我,不见到人,下官什么都不会说。”
  直到二人离开坤字牢房,整个审讯过程楚世安始终一言不发。
  走出牢房一段距离后,萧凌恒压低声音道:“从他的反应来看,那处宅子确实藏着人,并且这位李大人与他背后这人并不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楚世安也一边走一边点头说:“既然他们互相猜忌,事情就好办了,如今只要咱们找到尸体,李大人定不会闭口不言。”
  “问题就在这儿。”萧凌恒脚步不停,“他们断不会那么轻易就让咱们找到的,我估计府邸周围他们也安排了大量人手,就等咱们的人现身了,”
  他转过头看了楚世安一眼,“八个人定是不够的,千万别让他们八人行动,先增派人手。”
  楚世安点点头。
  “至少再调四十个好手。”萧凌恒继续说,“分成三批行动,第一批扮作货郎在周边踩点,第二批装作乞丐蹲守,第三批才是真正搜查的好手。”
  楚世安蹙眉,“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要快。”萧凌恒眼神锐利,“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一夜之间把宅子翻个底朝天。”
  楚世安思索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找到尸体后立刻快马加鞭送回帝都,”萧凌恒说,“让李大人亲眼看看,自己护着的是群什么货色。”
  话音落地,正好路过辛字牢房,可萧凌恒并未并住脚步。
  楚世安拉住萧凌恒的胳膊,“这几人你打算如何?”
  萧凌恒看了一眼墙上木牌上的“辛”字,“我改主意了,我实在懒得听他们胡乱攀咬,既然知道此刻问不出什么实话,那不如就不问了。但从今日起,每日开始用刑。”
  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记住三点,一,刑讯要逐日加重;二,无论他们招供什么,全当没听见;三,全程不要与他们交谈。”
  楚世安挑眉,露出个刮目相看的神情,问道:“萧兄之前审过案?”
  萧凌恒嘴角一咧,摇摇头,“案倒是没审过,但人心我摸的比较透,”
  他继续往外走,脚步声在石廊里格外清晰,“等他们发觉一日比一日难熬时自会本能的恐惧,那种恐惧是最绝望的,只有将他们的内心压迫到一定程度时,他们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抢着吐真话。人最脆弱的时刻不是受刑的当下,而是等待用刑的时候,让他们猜不到明日会遭遇什么,但却深知会比今日更加痛苦,这才是最折磨人的。”
  第77章
  萧凌恒从天督府出来,马不停蹄地赶到沈清安府上。他靠在书房太师椅里,听沈清安讲述封卿歌描绘的何廷雨,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越听脸色越沉。
  “照这么说...”萧凌恒听完后说,“何廷雨还真算得上是个狠角色。”
  沈清安点头:“封卿歌说她有能力,只是她……”他顿了顿,“让人摸不清原则…”
  这话沈清安说的极度委婉了。
  “赢就是她唯一的原则,战争从不是善恶之辩,而是生死之决。”萧凌恒撇了撇嘴,“我虽不耻同于,但她确实有打胜仗的天赋,燮硰族那件事……”
  他蹙了蹙眉,“她竟狠得下这个心,而且她也真的敢,竟不惧怕下面人的眼光,自家边军都可以不管不顾。”
  二人虽不想苟同,但他们都清楚这个道理,在战场上心慈手软是大忌,为将者绝不可优柔寡断常怀恻隐,打仗容不得半点犹豫与仁慈,心软之人注定是败将。
  “她既然敢对将士下令诛杀边军人墙,那必是有把握手下的人不会对她有其他看法,”萧凌恒继续说道,“事实也竟真是如此,她的军队里并没有听过什么反叛她的事情,这就说明她在其他地方,定然做的非常到位,令众将士心服口服。”
  “她父亲的事对她影响太深。”沈清安倒了杯茶推过去,“在她看来,战场上任何心软都是对自己的背叛。”
  萧凌恒盯着茶杯里浮沉的茶叶:“老五要真跟她搭上线,得到她的支持…”话说一半他站起身,“那就很麻烦了。”
  “可问题是...”沈清安皱眉,“西域那么远,我们鞭长莫及啊。”
  萧凌恒走到书案前站定,看向沈清安:“封翊不是在西域吗?去年我在北境跟他打过交道,这人忠心不假,作为九关总帅,职位还在何廷雨之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得先派人去西域暗中查探他和何廷雨的关系,才能谋划下一步。”
  沈清安点点头,萧凌恒突然挑了一下眉问道:“对了,花千岁呢?”
  “去酒肆了,”沈清安看了一眼窗外,“老五不在帝都,乔公子放了风,这几日千岁日日泡在酒肆里。”
  “当年这些旧事花千岁可知晓?”萧凌恒问,“花老阁主当年打了那么多胜仗……”
  他突然停住,抬眼看向沈清安,压低声音:“清安,你有没有觉得,花千岁和陛下之间似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清安定定的直视着萧凌恒的目光,不躲不闪,须臾,缓缓开口道:“凌恒,你认为是何原因?”
  萧凌恒会意,皱着眉说:“我不知道,但我感觉花千岁与陛下有些太过亲近了,他并非朝廷命官,就算有老阁主的情分在,应当也不至于……”
  沈清安点头示意,“我也察觉到了,父皇似乎对千岁格外留意,前些日子我听宫里的下人偶然提及,千岁进宫越来越频繁,而且千岁知晓很多连你我都不知道的事,再加上,父皇身边那几位股肱之臣竟都是花老阁主的暗桩,这太荒唐了。”
  “去年花千岁刚回帝都的时候咱们还问过他,当时他就闭口不言…”萧凌恒眯着眼猜测,“我有种感觉,这里面的原因,许是与花老阁主有关,而且一定是不能让世人知晓的事情。”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真是这样……”
  沈清安接上话头:“如果真是父皇不愿让咱们知道,那咱们就绝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