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怀抱太过可靠,这温度太过让人留恋,这心跳太过蓬勃……
  就在此刻,掌心下强劲的心跳突然将他拉进思维的漩涡,他突然明白了萧凌恒身上吸引到他的到底是什么。
  就是这心跳。
  萧凌恒活得如此坦荡,敢争敢抢,敢明目张胆地豪夺,敢理直气壮地侵略。他的狂傲与狠戾都敢摊在阳光下,不惧赞美,更不畏唾骂。
  这份肆无忌惮的鲜活,与任久言身上这股子发了霉的死亡之气,还有那腐烂进骨血里的腐朽堕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人都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他们并不清白,更遑论“好人”二字。但萧凌恒的诡谲狡诈从不掩饰,就像他从不掩饰自己的锋芒;而他任久言的自我厌弃却只能藏在皎月的外表之下。
  说到底,萧凌恒爱自己的全部,他的野心,他的算计,他骨子里的每一分劣性,身上的每一寸脊骨和皮肤,他都认可和接受。
  但任久言恰恰相反,自己的一切他都厌恶,甚至连自己的呼吸他都不认可,尤其憎恨这副人人称羡的皮囊。
  想到这里,任久言用力的闭上了眼睛,这不忍直视的真相让他感到极其难堪,甚至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当萧凌恒醒来时任久言正在装睡,毕竟谁先醒谁尴尬。
  萧凌恒是被某个东西胀醒的,任久言死死闭着眼睛当做没感觉到。
  年轻气盛嘛,也理解。
  日上三竿,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府衙门口,出发前萧凌恒用白布条将自己的手臂吊在了脖子上,侍卫们不解,但任久言却明白他的意思。
  差役将他们引至偏殿,赵平洲早已等候在内司,待差役来喊他时,他正休闲地吃着冻梨。
  差役躬身:“大人,他们到了。”
  赵平洲头也不抬:“嗯,不急。”
  差役:“他们……”
  赵平洲见人欲言又止,抬起了头:“你再支支吾吾我就给你扔山上去。”
  “大人,萧大人的胳膊断了。”
  “胳膊断了?!”赵平洲猛然站起了身,眼珠一转,“不应该啊。”
  “这……要不您还是去看看吧…”
  赵平洲急匆匆的走到偏殿门口,推门之前驻足整理了一下官服,调整了一下神情。他步履从容,神态自然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众人纷纷行礼,“任大人,萧大人。”他拱手行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萧凌恒吊着的胳膊,“二位怎会莅临赤川这等苦寒之地?”
  他们二人早就猜到这老狐狸会是这个反应,任久言微笑着开口:“赵大人,我们二人原是去北境犒劳和安抚镇北军的将士们,可谁曾想,在这赤川边境落了难。”
  萧凌恒“气若游丝”的接上话头:“这山上的山匪昨日在村子里对我们痛下杀手,这不,我这手就是昨日断的。”
  赵平洲都多大岁数了?他吃的盐比两人吃的米都多,他虽然心中晃了一下,但仍旧是稳住了面子上的反应。
  赵平洲:“萧大人胳膊断了?我这就派大夫为大人看看。”
  赵平洲喊了小厮去请大夫,萧凌恒顺势继续接道:“不必劳烦。”
  他虚弱地摆手,“已飞鸽传书二殿下,太医不日就到。下官这副模样,实在不宜久留,今日便启程北上。”
  赵平洲一听这意思是不打算管这事儿了,这不行的,他站起来走向萧凌恒:“你们当真要走?”
  萧凌恒:“怎么了赵大人?可是还有事?”
  赵平洲:“这赤川动乱导致百姓惶恐不安,民不聊生,二位大人又遭了他们的伏击,当真就如此轻易放过?”
  此话一出,任久言与萧凌恒听到了想听到的,他们都已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任久言笑吟吟的开口道:“赵大人,我们有话不妨直说呢?”
  赵平洲看向任久言,微微皱眉眼睛一转,只见萧凌恒将布条拆了下来,活动自如的手臂摆了摆。
  他得逞的笑着:“赵大人不必担心,这活,我们接了。”
  赵平洲怔了一下,随即嗤笑了出来:“果然对待二位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既如此,走吧,跟本官去领人吧。”
  当夜,任久言和萧凌恒二人正商量着对策,破房子外风雪肆虐,任久言一边商议,牙齿一边打颤:“现在有了兵力,我们可以选择合适的时机,如土匪防备松懈的夜间或清晨,集中优势兵力对他们的主要据点发动突然袭击,争取一举摧毁其指挥中枢和防御。”
  萧凌恒见男人话都说不利索,想要上去抱,但仍旧是没挪窝,因为倘若他自己能心无旁骛,那抱抱任久言便是为了对方,但他如今自己都算不上清白,那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可就没法说的清楚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太激进了,久言,你不懂打仗,我们得分割包围,将土匪分割成若干部分,分别进行包围和歼灭,避免他们集中力量抵抗或逃窜。然后在包围的基础上,逐步对被分割的土匪进行清剿,可以采用劝降与强攻相结合的方式,减少伤亡。”
  萧凌恒顿了顿,看着任久言不停地打着哆嗦,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将人按在怀里,顺势继续说道:“我们同时还要切断补给,切断土匪的物资补给线,使其陷入困境,削弱其战斗力。”
  任久言整张脸都埋在男人的颈窝里,他愣了一下,却是没有挣脱,其实二人比较有默契的一点就是,此处天高皇帝远,都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可以不为敌的机会,任由自己放肆一下,任性一下。
  只不过他们二人不知道的是,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在萧凌恒眼里,任久言心有所属;在任久言眼里,萧凌恒绝不是断袖。
  计划已定,两天的时间内完成了兵力部署与行动,萧凌恒带兵打一线,任久言在后方坐镇,进行指挥和支持。
  他们先是堵截了上山的粮道,再用粮食以诱惑山匪分三路劫道,逐个围困。软硬兼施的将大部分山匪降伏。剩余不足半成的山匪仍旧顽强抵抗宁死不降,双方苦战于玄山脚下,剿匪军也伤亡不少。
  第三日下午,萧凌恒带人杀到了山匪营寨下不到一里处,山上的营寨里只剩下山匪头子带的一支不足百人的队伍死死苦撑,拒不投降。但他嚷嚷着要见萧凌恒,单独与他对话,否则即便是玉石俱焚也绝不降伏。
  萧凌恒没得办法,能不打肯定不打才是好的,所以他只得独自赴约。
  二人选择了一个山半腰的山洞里,谁都没有带人。待萧凌恒见到人时,那人正背对着萧凌恒,头也不回,丝毫不怕萧凌恒趁机宰了他。
  山匪背对着人,烤着火:“来了?”
  萧凌恒轻笑一声,大咧咧的坐在那人左手边:“怎的非要见我?”
  山匪开门见山:“你可知此番剿匪,皆是你们陛下安排的?”
  “知,也不知。”萧凌恒压低声音凑近,“在你面前是知道的,但在他人面前,我就不知了。”
  山匪嗤笑出声:“朝廷的官员一个一个可真是衷心啊”
  他眯起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萧家如今就剩你一个了,对是不对?”
  萧凌恒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后又轻笑一声:“你一个北边的山匪,如何对南边的事如此好奇?”
  山匪不答反问:“你恨了沈清珏这么久,可曾想过,你该恨的,从来就不该只是一个皇子?”
  这话太诛心了,萧凌恒一直不敢在任何人表现出除了沈清珏以外他还记恨着谁。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萧凌恒如何不知?他太知道了。
  但潜龙勿用的道理他更是明白。
  山匪见人不回答,继续说:“你如此帮着沈清安,可说到底他也姓沈。”
  萧凌恒已经起了杀心,所以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索性直言说出这么些年,从未同人说过的真实想法:“我帮清安与他姓沈无关,他若是想要那个位置,无论他姓什么,我都会帮他抢过来。”
  山匪也笑了:“萧大人,这话可是谋逆之言,说的如此坦然,想必是早已如此打算了吧?”
  萧凌恒轻笑,眼底却尽是狠戾:“我从没说过我忠君,说忠于社稷都是抬举我了。这江山可以姓沈,但姓张、姓李,也都是可以的。”
  山匪:“龙椅上那位活着一天,萧家的案子就不会翻,这点你非常清楚。说到底沈清珏也是沈清安的弟弟,你就有把握他能帮你翻案?”
  萧凌恒:“你还是不*了解我,我从没打算借清安的手翻案。我要亲手杀了沈清珏,至于龙椅上那位…”
  他顿了顿,“我不在乎的,我只想亲手将清安送上龙椅。”
  山匪闻言放声大笑,笑得说不出话。笑声在洞中回荡。萧凌恒冷眼看着他笑到咳嗽不止,突然欺身上前,“你究竟是谁?”
  山匪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好一个佞臣,哈哈哈世人皆不知你萧羽杉竟是如此想的吧?”
  萧凌恒:“从前无人知晓,今后也不会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