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任久言并不会骑马,萧凌恒为他准备了一辆马车,马车较慢,但没人开口提大部队先往前赶,只是一起慢悠悠往北“赶”去。
  马车里,任久言捧着地图仔细研究,这段迢迢路共有两处需要谨慎行进的地方,一处是沧州边境的鹰峡隘,这是一处葫芦形的狭隘,两侧山峰高耸如天堑,峡谷最逼仄处仅容两马并辔,马车是定然过不去的。
  第二处则是赤川边境的鬼见愁,这里不是地势艰险,而是由于赤川多年气候寒冷风暴,因此赤川内部不太平,有许多山匪与暴动,甚至坊间还流传着鬼见愁那里存在人吃人的情况。
  总之,很危险。
  日上三竿末,一行人已疾驰两个时辰。
  萧凌恒抬手示意停驻,带着众人在官道旁的小镇寻了家酒馆歇脚。
  十余人分坐三桌,萧凌恒与任久言独坐一桌。跑堂的殷勤递上菜单,萧凌恒扫了一眼:“来几道招牌菜,再……”
  “不要辣的。”任久言突然出声打断,对上萧凌恒的目光,又补充道:“天热易上火。”
  萧凌恒眼神微动,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随后他转头对跑堂点了点头。
  菜上得很快。清炒时蔬、白切鸡、蒸鲈鱼,都是些清淡的菜色。萧凌恒夹了一筷子青菜,状似无意地问:“任大人能吃惯?”
  任久言微微颔首:“没什么吃不惯的,萧大人近来辛苦,多用些。”
  萧凌恒慢条斯理地剥着虾壳:“我自然会把自己喂饱,”
  他将剥好的虾仁放进任久言碗里,“倒是你,伤刚好,多吃些。”
  邻桌的侍卫们偷偷瞄着这边,暗自咂舌,这两位大人平日里针锋相对,怎么私下相处竟这般……熟稔?
  任久言看着碗里的虾仁,筷子顿了顿,终究还是夹起来送入口中。
  虾肉鲜甜,真的很甜。
  片刻后,任久言忽然开口:“明日傍晚我们就会行至鹰峡隘,那里地势险峻狭窄,马车是过不去的,你带着大伙从那里走,我从山后绕一圈,不会耽搁太久,大概半日左右,不必等我,我们直接北境集合就好。”
  萧凌恒闻言头也没抬,往嘴里塞着肉:“不必。”
  任久言疑惑。
  萧凌恒依旧没看他,继续说:“我骑马带你,马车就扔给沧州府衙就好。”
  任久言犹豫:“可——”
  萧凌恒打断:“不信任我?”
  任久言解释:“不是,我只是——”
  萧凌恒再次打断:“那就是嫌弃我?”
  任久言再次解释:“当然不是。”
  “那就这么决定了,”萧凌恒的语气不容反驳,“不必再议。”
  “……”
  几人用完午膳,急匆匆地又踏上了向北之路。
  暮色四合时,一行人投宿在官道旁的客栈。
  旅馆掌柜脸上堆着笑迎上前:“各位爷要如何安置?”
  任久言率先开口:“都住通铺就好。”
  掌柜:“哎呦,那得拼房了,目前有五间房还有空余床位,分别是三、二、三、三。不知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任久言刚想开口应允,萧凌恒就抢过话头:“一间单间,剩下十人住通铺。”
  掌柜连连点头:“诶,得嘞!”
  随后转过头冲着里面喊道:“三楼天字房一间,二楼通铺十个床位!”
  任久言闻言也没有说什么,他想萧凌恒出身世家,自幼在二皇子身边,也没吃过什么苦,住不惯大通铺也是自然。
  几人随着店小二上楼,几人走到二楼时任久言自觉的随着其他人一起转进走廊,却突然被一只手拽住胳膊。
  萧凌恒:“你上去。”
  任久言一怔:“什么?”
  萧凌恒松开手,声音低了几分,“你伤刚好,通铺太闷。”
  说完,还不等任久言反应,男人就转进了走廊,头也没回的进了一间房。
  任久言愣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果决的拐进房间,随后微微低了低头,转身上了楼。
  子时过半,萧凌恒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床那名旅客的呼噜声就像是牛喘,并且还跑调!萧凌恒也不是没住过大通铺,他从前跟着父亲手下的卫所将士也都是同吃同住的,可他也从未听过如此打雷炸营的鼾声。
  天气炎热,烦躁的他实在浑身难受,索性打算起身出旅舍透气。
  行至楼梯口时,他脚步微顿,目光在上楼与下楼的方向间短暂停留,最终还是转身下楼,往后院走去。
  夜空繁星,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微风拂过男人的脸颊,他抬头看了看星空,随后又转头看了看三楼那扇还透着烛光的紧闭的窗户,定了片刻后,他靠着石磨坐在了地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想接下来的北境之行该如何安排,或许是在盘算见到封翊后该如何应对,亦或是在想中午那块虾究竟好不好吃。
  不知他低着头发了多久的呆,他抬头平视环顾了下四周,轻轻“啧”了一下,闭了闭眼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就这样靠着石磨将就一夜。
  当他闭着眼想要哄睡自己时,又鬼使神差的睁开了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刚刚那扇窗户,就在目光落定的瞬间,竟猝不及防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楼上那人不知在窗户边看了多久,正垂眸望着他。月光在那人轮廓上镀了层银边,衬得眉眼格外清冷。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们看不清对方眼底的情绪。
  二人隔空相望,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夜风突然停了,明明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却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沉默对视中双方脸上皆无表情。眼神在空中交接,气氛瞬间变得更让人出汗,不知是大半夜突然升温了还是怎的了。
  他们就这么看了彼此片刻,楼上那人轻声开口:“萧大人若是不嫌弃,就上来将就一晚吧。”
  萧凌恒该上去吗?
  他想上去。
  他没有上去。
  次日又是一整日的奔波,酉时过半,一众人等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鹰峡隘”。
  任久言下了马车,目送马夫掉头返回沧州后,缓步走向队首的萧凌恒。
  “劳烦萧大人了。”任久言仰头看着马上的男人。
  萧凌恒刚要开口,突然察觉到数道灼热的视线。他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一众侍卫齐刷刷地别开脸,有仰头看天的,有低头数蚂蚁的,有认真研究马鬃的,还有个对着空荡荡的峡峰假装观鸟的。
  萧凌恒耳根微热,轻咳一声转回来,朝任久言伸出手:“上来。”
  任久言握住他的手,笨拙地踩着马镫往上蹿。奈何他从未骑过马,再加上萧凌恒长得高,他的坐骑也就格外高大,两人一个在马上拽,一个在马下蹬,折腾得马儿都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噗——”身后不知是谁没憋住笑。
  萧凌恒*一个眼刀甩过去,侍卫们立刻又恢复了“认真执勤”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翻身下马,在任久言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把箍住他的腰将人托了起来。
  当任久言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那人的怀里了,胸膛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双臂从他腰间穿过握住缰绳。
  “驾。”萧凌恒轻喝一声,马儿小跑起来。
  身后传来侍卫们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还有人小声嘀咕:“这马怎么突然跑这么快?”、“风大,听不清——”
  任久言试图往前挪一挪,却被萧凌恒箍得更紧:“别乱动。”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掉下去我可不管。”
  要了命了。
  任久言微微往前一倾,双手像是猫一样撑在马儿的后颈上,他的想法其实就是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可他没想过,在外界视角,他这个姿势坐在男人的身前,更为不雅观。
  任久言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马儿跑起来使得人前后摇晃,腰臀曲线流畅明显,肩胛骨的线条在衣衫下若隐若现,白嫩的后脖颈微微泛红,这一切“景象”在萧凌恒眼前淋漓尽致的呈现出来,他握着缰绳的手臂一僵,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
  “任大人,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有个年轻侍卫没忍住“嘶”了一声,立刻传出几声控制不住的偷笑声。
  任久言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他慌忙收回手,却因马儿突然加速而向后一仰,整个人结结实实撞进萧凌恒怀里。
  “当心…”萧凌恒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说了别乱动…”
  山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燥热的温度。任久言僵着身子不敢再动,只觉得萧凌恒的心跳透过相贴的背脊传来,又快又重。
  傍晚,任久言在萧凌恒的怀里左扭右扭,他后背上的伤结了痂痒的出奇,想挠又不好意思挠,就只能借着马儿颠簸在那人胸膛上蹭蹭,可终归是不解渴。
  要不说任久言是个大笨蛋,他倒不如挠挠,他是丝毫不知道他这么蹭会蹭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