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季太平嗤笑一声:“看出来了。”
  萧羽杉耸耸肩:“面对心爱之人,何须脸面?”
  季太平“啧”了一声,说到:“倒不是脸面的事…咱俩不一样…我这边…很复杂…”
  萧羽杉挑了挑眉:“有多复杂?你们也是两个阵营的?”
  季太平被这句话逗乐了:“那倒没有,在这方面上还是你俩惨一点。”
  萧羽杉:“……”
  季太平:“我那个……身份复杂……”
  萧凌恒目光微动,轻声道:“能让季兄这般顾忌身份的,要么是敌国的重臣,要么...”
  他故意顿了顿,“是陛下的近臣。”
  萧羽杉试探的看向季太平,可那人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死死故作镇定,面上不露分毫,不让他从自己脸上的情绪找到任何线索。
  萧羽杉见试探无果,于是只能继续猜测:“敌国这几年并没有太多来往,即便是邻国使臣,也不至于让季兄如此为难,要了也就要了。那么只可能是…”
  他缓缓凑近,压低声音:“陛下身边的近臣了?”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微妙的静默。萧凌恒的目光如探针般细致,而季太平却似一潭深水,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涌动。这两个人一个试探,一个死守,两人都八百个心眼子。
  萧羽杉:“陛下圣明,即便是近臣,也不是所有近臣都被要求做孤臣。”
  他语气变得阴鸷:“严令不得结党连群的,满朝文武,屈指可数。”
  季太平缓缓抬眼看向男人。
  萧羽杉:“莫非是……天督府?”
  季太平这才叹了一口气,闷闷的“嗯”了一声。
  萧羽杉:“楚大人?”
  季太平别过脸去:“他……就是个胆小鬼。”
  萧凌恒挑眉:“楚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铁血手腕,单枪匹马剿灭江洋大盗的威名...”
  “那又如何?在最重要的事上...”季太平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说给自己听,“他连争都不敢争。”
  “不敢争”这三个字萧羽杉可太熟悉了,他又何尝不痛恨这三个字?听季太平说完这话,萧羽杉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垂下头,一声不吭地发起呆来。
  许久,季太平才低声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萧凌恒望向窗外熙攘的人群,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要么狠心斩断,要么...”
  他转头直视季太平,“就争到底。”
  季太平怔住了,他没想到萧凌恒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平静的火气。
  “楚世安不敢争,”
  萧凌恒突然仰头饮尽杯中酒,重重搁下酒杯,
  “你就,逼他争。”
  第28章
  五月底的帝都,细雨绵绵。随着乡试落幕,各地举人陆续抵京,为即将到来的会试做准备,城中热闹非凡,处处洋溢着紧张而又期待的氛围。
  三更时分,更夫老李行至东城一条偏僻小巷时,忽然听见微弱的呻吟声。他提着灯笼循声而去,微弱的灯光照出一滩暗红的血迹,一个身着举人服饰的年轻男子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一个血窟窿还在缓缓渗血。老李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张着嘴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片刻后,小巷子里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死人啦!!死人啦——”
  次日卯时的朝会上,皇帝沈明堂“一怒之下”将龙案上的朱笔扔下金阶:“给朕查!!!”
  沈明堂的一声令下,礼部的祠部郎中陈乙和与吏部员外郎江鸣岐纷纷被二部侍郎派遣来负责此案,当他们二人赶来刑部时,三法司和昨日当值的监门卫人员与金吾卫人员也已经到了刑部。
  萧凌恒看见任久言站在刑部尸房门口,愣了一下,随后上前嗤笑一声:“昨夜你也当值?”
  任久言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萧凌恒:“又是冲咱俩来的呗?”
  任久言低着声音:“慎言。”
  就在此刻,刑部主事严仞谰掀开布帘:“各位大人久候,请进。”
  众人进入尸房内,尸体赤裸地躺在验尸台上,胸口一道剑伤干净利落,正中心脏。伤口边缘整齐,没有多余的刺痕或拖拽痕迹,显然是一剑毙命。死者面容安详,甚至没有挣扎的迹象,衣物整齐叠放在旁,除了胸口那个致命的伤口,全身上下再无其他异常。
  严仞谰皱眉沉声道:“死者张权威,年二十一,海州举人,来京赴考。身上没有搏斗痕迹,钱财也未丢失。”
  萧凌恒一挑眉:“真是奇了,谁会毫无目的的杀人?”
  任久言翻看着现场记录:“死者死在东城的古桥街的一个暗巷里,那条巷子极其偏僻,若非有人相约,几乎没有人会到那里。”
  严仞谰:“熟人作案?”
  萧凌恒:“凶手手法干净利落,显然是用剑高手,如此果练的手法,整个帝都恐怕也没几个人。只是如此高手,杀一个未入仕的举人是为何?”
  陈乙和:“莫不是是有人买凶杀人?此人为海州乡试位列第五,怕不是有人觉得他挡路?”
  任久言:“大人也说了,他在海州也才是第五而已,若真要杀,何不杀榜首?”
  萧凌恒:“会不会是仇杀?”
  严仞谰:“得查。”
  话音刚落,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始终沉默的楚世安。论及暗线探查,刑部终究不及天督府手段老辣。
  楚世安感受到众人视线,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微微颔首:“三日内,给诸位答复。”
  萧凌恒忽然凑近楚世安,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楚大人近日...可还顺心?”
  楚世安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问候:“与往常无异。”
  “对了,”萧凌恒话锋一转,“听说尸体是更夫发现的?”
  这跳跃的话题让在场众人都愣了一下。
  严仞谰点头确认:“三更时分。”
  “这就怪了,”萧凌恒挑眉,“方才任大人不是说那条巷子极为偏僻,若非有人相约不会去吗?”
  “更夫称是听到呻吟声才过去的。”严仞谰解释道。
  任久言突然插话:“当时人还活着?”
  “根据尸检,死亡时间就在三更左右。”严仞谰摇头,“无法确定发现时是否还有气息。”
  任久言轻哼一声:“倒是会钻空子的…”
  萧凌恒拍拍手:“这样,楚大人负责查死者背景,包括他在海州的关系网。严大人再审更夫。礼部、吏部两位大人调阅死者考卷和履历。”
  他看向任久言,“我与任大人去打探一下,这帝都之中,到底谁能使出这么快的剑。”
  众人纷纷应下,各自离去。殓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那具冰冷的尸体静静躺着,胸口那道剑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出了刑部大门,萧羽杉快走两步拦在楚世安面前:“楚大人,关于这案子还有些细节想请教,不知可否赏光去西市茶楼一叙?”
  两人来到一家热闹的茶楼。一楼大厅摆着二十来张方桌,正中央是说书人的台子,此刻正说到精彩处,引来阵阵喝彩。萧羽杉要了间二楼的雅座,虽隔着栏杆,楼下的说书声仍清晰可闻。
  “萧大人今日究竟想说什么?”楚世安落座后直截了当地问。
  萧羽杉不急不慢地斟了杯茶推过去:“不急,先润润嗓子。”
  奇怪的是,向来独来独往的楚世安竟也不催促。他端起茶盏,发现与萧羽杉对坐竟莫名感到几分轻松。楼下说书人正讲到精彩的段落,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反倒衬得这雅间里格外安宁。
  二人皆沉默,耳边听的清楚一楼说书人所讲的故事,这说的是一个魔教护法与名门少侠相斗时互生情愫,最后宁可自毁声名也要远走天涯的故事。
  萧羽杉听完故事后轻笑:“虽是故事,但世人总爱把‘不可能’的感情编得荡气回肠…”
  楚世安闻言一怔,低头抿了口茶,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楚大人觉得,”萧羽杉忽然正色,“若现实中真有这般情形,是该成全呢,还是劝他们回头?”
  楚世安缓缓抬眸,目光如炬。他听出了弦外之音,却只是沉默。
  萧羽杉索性直言:“楚大人在顾虑什么?”
  “萧大人此话何意?”
  “不必防备。”萧羽杉指尖轻点桌面,“我今日是受人之托。”
  楚世安瞳孔微缩:“他...都告诉你了?”
  “我只是不明白,”萧羽杉倾身向前,“大人这般人物,为何宁将命运交予他人,也不肯为自己争一次?”
  楚世安望向窗外熙攘人群:“有些事...争不得…”
  他声音低沉,“且不论我的身份,单是流言蜚语就足以毁他清誉。我这般刀口舔血之人不怕千夫所指,可他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何必为我沾一身腥?”
  萧羽杉:“楚大人心中所虑,我岂会不知?你惧误他前程,恐累他清名。但你可曾想过,若他当真在意这些世俗虚名,又怎会倾心于你?那些坊间闲言,不过过耳秋风。倒是这世间真心如白璧易碎,似朝露易逝。若因畏首畏尾而错失,才是真正的抱憾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