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还未恭贺任大人,”萧羽杉唇角带笑,“初入仕途便是正六品上,当真是少年英才。”
  任顷舟垂眸行礼,姿态恭敬却疏离:“萧大人同喜。”
  萧羽杉:“久言——”
  他故意提高声音,“不如去我府上喝一杯,我那有两坛好酒——”
  旁边路过的官员纷纷低头加快脚步。前段时间二人那桩风流韵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人不知?不过当时他们只不过是一介白衣,所以也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被关注太久,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不再提起。可如今二人皆入了十六卫,品级虽不算太高,但说低也并不低了,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如此不避嫌也不避人,总归是有伤风化的。
  任顷舟也微微提高声音:“不必了,萧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从不饮酒。”
  “你——”萧羽杉被噎了一下,随后不恼反笑,“倒是我只顾着垂涎任大人的风姿,却不曾了解任大人的习惯了。不过没关系,我慢慢——”
  任顷舟打断道:“萧大人慎言。这里是宫门,不是醉仙阁。”他声音不轻不重,恰好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官员听得清楚。
  萧羽杉却笑得愈发张扬,手指不着痕迹地勾住任顷舟的玉带:“久言教训得是——”
  “那不如...”他突然压低声音,“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任顷舟拂开他的手,后退半步:“下官还要去监门卫点卯,就先告——”
  “急什么。”萧羽杉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打断道,“正好,金吾卫有份通关文书需要监门卫核验。”
  他故意将文书举高,“任大人现在...可有空?”
  又是阳谋!
  任顷舟盯着那卷盖着金印的文书,片刻后认命似的伸手接过:“萧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值房,身后传来窸窣的议论声。萧羽杉忽然凑近任顷舟耳边:“你猜,明日御史台会不会参我们?”
  任顷舟目不斜视:“下官只办差,不问闲事。”
  “好一个铁面无私任大人。”萧羽杉轻笑,“那...私底下呢?”
  任顷舟垂眸批复文书,笔锋未顿:“萧大人如此纠缠,实在有失体统。”
  “久言,”萧羽杉忽然倾身,“我若缠得久了,不就成体统了?”
  他压低声音,“再说了,我缠你的次数还少吗?”
  任顷舟笔尖微滞,抬眸时眼底一片清明:“此处只有你我,何必再做戏?”
  “戏要做足啊。”萧羽杉环顾四周,意有所指,“保不齐哪个爱听墙角的,正蹲在窗根底下呢。”他忽然凑近,“毕竟在旁人眼里,咱们可是——”
  “批好了。”任顷舟合上文书,推到他面前,”萧大人若无旁事,下官告退。”
  萧羽杉借着伸手拿文书的动作握住了任顷舟的手:“久言,如今我们同朝为官,还都在十六卫当值……”
  “我们,来日方长。”
  “萧大人何苦如此纠缠?五殿下是不——”
  萧凌恒打断:“因为有趣啊。”
  他不怀好意地勾起了嘴角,继续说:“看任大人不知所措的模样,甚是有趣。”
  任顷舟用力抽回手,微微屈膝行礼,转身就走了。萧羽杉戏谑地笑着,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
  这二人到底谁是正六品谁是从六品…直长给司阶行礼告退…
  御书房内,几个老臣喝着茶谈天谈地,从春汛聊到夏税,又从边关战马谈到江南丝绸,话题转了七八个来回,愣是没聊到正事。因为正事得等着沈明堂开口,但皇帝今天貌似是情绪不佳,话也就少。几人等来等去也等不到该说话的人提该讨论的事,能扯的话题和笑骂三人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实在是没话说了……
  向子成实在憋不住了,硬着头皮道:“那个...监门卫新来的小子,模样确实是不错…”
  这明显是没合适的借口硬往上扯。
  许怀策被茶呛了一口,连忙接话:“确实...看起来就办事稳妥。”
  沈明堂却依旧闭口不言,不接二人递的话。
  武忝锋脚趾都快在靴子里抠出三进院子了:“那个…老赵在赤川...该回来了吧?”
  “……”
  向子成干咳一声:“今年这贡茶...叶片比往年大些啊…”
  许怀策立刻接茬:“是啊是啊,你看这片叶子,纹路多清晰...”
  武忝锋余光瞥见门口的房梁,猛地抬头看向那窝鸟巢:“最近...燕子筑巢挺早的哈…”
  向子成如获救星:“对对对!我府中檐下那窝燕子,前日刚孵出雏鸟...”
  “……”沈明堂依旧是沉默。
  武忝锋偷偷抹汗:“最近...天气不错?”
  三人齐刷刷望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
  武忝锋硬着头皮解释道:“呃...我是说...比起赤川的风雪...”
  许怀策绝望闭眼。
  沈明堂重重呼吸一口,终于开口说:“乔家那小子,你们多接触接触,朕身份不方便。”
  花千岁对于沈明堂来说那就是亲生的孩子,当年那个雪夜里被他抱回宫的小小孩童,如今已长成翩翩公子。而今看着花千岁与乔烟辰二人的感情,沈明堂的心情,与那些为掌上明珠婚事操碎心的老父亲一般无二。
  与嫁女儿无异啊!
  三人互相对视互相使眼色,都在让对方接过这个话,可谁都不知如何接。三人眼神乱飞,在空中打架。虽说沈明堂不反对男风,可谁不知道花千岁在皇帝心里什么分量?
  许怀策被左右两人暗戳戳踢了好几脚,终于硬着头皮应道:“老臣…明白。”
  “那两个孩子…”沈明堂终于提了正事,“你们知道该如何做。”
  武忝锋抬眼不抬头的暗戳戳的观察着皇帝的神情:“臣…明白。”
  向子成垂首:“陛下,他们二人如今一个是守门的,一个是闯门的,即便不刻意安排,也定会有交集。”
  许怀策语气沉稳:“交集是交集,突发危机可不一样。”
  武忝锋:“听闻小任大人不通武艺,要——”
  “准。”沈明堂闭着眼睛,按着太阳穴打断道。
  第23章
  五月上旬,帝都的日头正好,微风拂过朱雀大街上行人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与孩童嬉闹声交织成一片太平景象。
  沈清安府中后院的凉亭里,三人围坐在青石茶案旁。
  萧羽杉忽而开口:“花小姐,这次科举经费的事,是你安排的?”
  花千岁执起茶盏,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我户部可没有人。”
  萧羽杉:“那就怪了,你们说是户部自己暴露的还是有人故意捅出去的?”
  花千岁:“除了我们,谁还会盯着老五的户部?”
  沈清安:“父皇原是不许我们动户部的,可现如今他们自己出了事…”
  萧羽杉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这事蹊跷,科举经费向来由户部审核各州预算后,呈递给陛下最终批准。御批后户部才会根据预算从国库中调拨银两,将这银子拨付到各州的布政使司库。可这次,户部出库的账目竟与御批的预算数目对不上,这太明显了,倘若真是户部的问题,这岂不是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花千岁:“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
  萧羽杉挑眉:“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问题。如果是有人栽赃,不是咱们,还能有人要搞老五?”
  沈清安:“许是户部其他人贪墨,与老五无关呢?”
  萧羽杉:“户部里面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刘禹章为首的党争派,一派是清正廉洁的清流派。清流派只效忠陛下,如果不是老五的人,那就是陛下的人了。”
  他摊开手继续说:“清流派向来重社稷,那些老学究断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贪墨。”
  花千岁:“说不定真的有一脉藏在黑暗深处的势力咱们未曾发觉呢?”
  萧羽杉:“那就更糟了,那咱们就得从头开始查,对方的目的、人手、背景我们都需要知道。一个老五就够头疼的了,这再多一个?”
  花千岁轻笑:“可无论如何,此次户部出事都是冲老五去的,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纰漏是真的也好,是栽赃也罢,我们何不顺水推舟?”
  “真的只是冲老五去的吗…”萧羽杉眯着眼犹豫:“可…我怎么总觉得不踏实…”
  三人陷入沉默。窗外传来街市的喧闹声。
  沈清安忽然问:“你们说,老五此刻,会是什么心情?”
  此时沈清珏府中的茶盏碎了一个又一个。
  “荒唐!”沈清珏一掌拍在案几上,“拨款数目与御批不符,这等拙劣的栽赃手段,也亏老二想的出来!!”
  任顷舟轻声道:“殿下,此事未必是二殿下所为。”
  “不是他还能是谁?!”沈清珏猛地转身。
  任顷舟垂眸:“正是因为太拙劣了,二殿下若真要构陷,定然不会如此行事。”
  乔烟辰接过话头:“数额对不上这个纰漏,摆明了是将户部放在火上烤,倘若真的是老二所为,此刻陛下早该召他入宫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