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见谢同尘这样,他忍不住又想起刚到殿中时,谢同尘面上肃沉避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一时脱口而出:“我只要一个……”
  “——你今日怎么了?”
  谢同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像是表面的一层完美无瑕的,坚固的冰壳动容了些,他沉默了片刻:“兄长是在关心我吗?”
  白尘绝气急:“你还见我关心过旁的什么人?”
  “兄长对什么人都好心。”谢同尘除了控诉,眼中似乎还有旁的一些东西,晦涩难辨的情绪让白尘绝一怔。
  “兄长在清石的时候便不收什么药钱,引得周围五邻三舍,不管什么人都来求药。见了国师心善留他们住宿,见了兔妖也要心软,就连谢睿也能蒙你垂怜,放他在青丘自由。更不必说——”
  更不必说白觅安。不必说那群狐妖。
  白尘绝像是没看出眼前人的妒火中烧:“我、我不是——”
  他刚想说帮有些人只是为了攒手镯中的功德,却又想到自己最初救谢同尘也只是为了积攒功德。
  就这么一迟疑,谢同尘像是失去了最后的顾及,缓慢开了口:“兄长不是问我怎么报答吗?”
  “我们人族常言,滴水之恩,以身相报……”
  这不对吧!!!
  他的眼前开始模糊,谢同尘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兄长,别再离开我了。”
  ——别再因为其他人离开。
  白尘绝强撑着意识,试图与之对抗,他的指尖都深深掐入了手中,艰难道:“……为、为什么?”
  谢同尘的回应是掰开了他掐入皮肉的五指,珍之又珍地吻上了他掌心的血痕,舌尖从掌心擦过,留下一连串湿润的吻轻。
  白尘绝终于撑不过去,彻底陷入了昏睡中。他所处的怀抱温暖又陌生,陌生得让他在睡梦中都难以抑制得蹙紧了眉,像是在无声地询问。
  谢同尘将沉睡的爱人深深地拥进怀中,像是赌上一切,朝不保夕的赌徒,只为了短暂地拥有那一个珍宝。
  “……兄长、兄长……”他低低地呼唤着,面上弥漫起奇特的红晕。
  ……
  陌生的床幕。
  金灿灿的,看着真不错啊。
  白尘绝恍惚了半晌,才缓缓发现大脑是自己的脑子,意识也缓缓回笼。
  随后,断片前发生的一切,如巨浪惊涛拍岸般狠狠冲刷着他的狐脑。过往发生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出现中脑中。
  他昏过去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啊?谢同尘人呢?
  他茫然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发冠被拆掉了,黑发温顺妥帖的垂下,甚至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像是被人涂抹过保养的油膏,丝绸般顺滑地垂在身后,只是因为刚刚睡醒而有些蓬松。
  手脚还有些发软,甚至站不起来。白尘绝用胳膊在床上往前爬了两步,很快他就发现了最不妙的地方。
  “咣当——咣当——”
  一条细细的金链在空中回荡着,一边拴着床柱,一边扣在他的脚踝上。偏紧的金扣甚至在白皙细腻的皮肉上留下了暧昧的红痕。
  冰冷的,坚硬的。
  白尘绝看向回荡的金链,双眼因为呆怔而显得格外软糯可欺。
  ……谢同尘把他锁起来了。
  ——就因为他出去骑了骑马?
  白尘绝不可置信,难以理解。
  就算谢同尘不想他骑马,也可以和他好好说一下,为什么要把他锁在这里?
  寝殿内的动静不小,很快引来了宫人。白尘绝等着宫人去回报给皇帝,等着谢同尘出现。他在不远处找到了一罐小小的膏体,香气似乎与他发丝上的同出一源。干脆放出自己的狐尾巴,试图给尾巴做保养。
  直到谢同尘出现。
  白尘绝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误会或者游戏,可直到他看到对方那双沉肃淡然的双眸,他才开始意识到了什么。磕磕巴巴道:“谢同尘?”
  他摸不准对方是个什么态度,谢同尘这个样子太奇怪了,也有点太陌生了,甚至陌生到让他有些害怕。
  因此他小小的痛呼一声,试图给对方展示自己脚踝上被扣出的红痕,可怜巴巴道:“好疼……”
  实际上并不疼,金扣扣得严丝合缝,只是他过于皮薄才显得似乎非常明显。
  谢同尘没有拒绝着送上来的奖赏,他的手掌只需阖拢就能把眼前人纤细的脚踝全然握住,甚至还有盈余的空隙。
  那么纤细,脆弱而惹人。
  白尘绝感到青年手上的细茧摩擦在皮肉,有一种分外古怪又舒适的感觉。
  他听到面前的男人开了口,以一种有些陌生的音调。不像他素日里与他说话时那样轻柔明媚,贴近五年前的少年声,而是以一种更加低沉成熟声音。
  简而言之,不夹了。
  又或者说,真是一点也不装了。
  “兄长这样皮薄,若是落到旁人手中,怕是免不得要受许多磋磨。”谢同尘的声音又像感叹又像怜惜,带着些不清不楚的情愫。
  白尘绝还沉浸在震撼中,原来之前谢同尘为了更贴近五年前的声线甚至夹着与他说话吗?
  他过于震撼了,甚至觉得自己这个狐狸精做得过于没有职业操守,他就从来没有蓄意引诱过谢同尘,虽然对方总莫名其妙就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他的出神显然引发了负面效果。白尘绝回过神时,眼前是谢同尘俊逸非凡的面容,对方偏执的面上带着绝望和痴迷:“兄长就这样厌弃真正的我吗?甚至不愿意听我说了什么。”
  “我没有——”
  “那你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白尘绝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不过,面前的谢同尘显然比他更加绝望。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甚至露出了微笑。
  只是那笑意不答眼底。
  “兄长,我很抱歉……只是兄长如果再抛下我一次的话,我真会发疯的。”
  青年平静地吐露着有些癫狂的爱语,低低的,低低的重复道:“兄长,你答应过我的。”
  “——给了我的东西,兄长忘记了,我只能自己来讨了。”
  他抬起头,黑眸中的情绪如同翻滚的风暴,足以将人吞没。
  58☪ 钢丝
  ◎不。我不好。◎
  白尘绝真的被他吓到了。
  他身后的狐尾蜷缩成一团,身体发僵,他的身体反应被谢同尘察觉。
  “兄长在害怕吗?”
  谢同尘的手掌抚上他的面颊,冰冷的手指蹭过他发抖的发梢,喃喃道:“我让兄长感到害怕吗?”
  “兄长……”
  他听到了谢同尘的低语。他的声音痛苦而哀伤,像是自深渊之处传来。
  “在兄长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白尘绝的情绪稍微稳了稳,他感到一丝惶恐,不是对自己的处境,而是对谢同尘的处境。
  眼前的人如同走在纤细的钢丝上,平衡敏感而微妙,稍有不慎就会掉下深渊,他所做的决定至关重要——一旦在错误的地方加码……
  他不知如何开口,谨慎地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你很好啊……”
  他一边慢吞吞地开口,一边窥着面前人的脸色,令他心脏骤停的是,眼前的谢同尘缓缓摇了摇头。
  “不。我不好。”
  “如果我足够好的话,怎么会留不下兄长呢?”
  白尘绝简直被他的逻辑所震惊了。他恍惚了片刻,没想出怎么反驳面前人,却终于想明白眼前人是怎么了。
  难道是走火入魔了?
  他听说修行者修至紧要关头,若是突然在修炼中出了什么岔子,便会性情大变,甚至做出一系列危险的举动。
  谢同尘却一眼看出了他正在想什么。他轻轻的、轻轻的贴了过来,将头埋在白尘绝的肩颈间,黯然地开了口:“……不是的,兄长。”
  “我没有忽然坏掉,疯掉,吃错药,走火入魔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不怪外物,也没有什么诱因,只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白尘绝对此等闭嘴蛤喇感到束手无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问题?白尘绝想不出,但他想帮谢同尘恢复原状,摆脱这种诡异的状态。
  他闷闷道:“但是我没有想走掉,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也没有觉得你很坏。”
  谢同尘:“你走不掉,兄长。我会一直看着你。”
  白尘绝反驳:“可我刚醒的时候你就不在我身边,怎么看着我,胡说八道。”
  谢同尘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从那静默中,白尘绝忽然领悟到了他的答案。他勃然小怒,气得很想把国师拖过来揍一顿。他都教了谢同尘些什么法术啊!
  ……不想,还是得想办法让谢同尘恢复正常。
  白尘绝:“那你把我关起来要做什么?关起来虐待我吗?”这话他问的有恃无恐。
  就是莫名有这样的一股信心,就算谢同尘已经把脚镣栓在他脚上都不会苛待他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