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谢同尘肉眼可见地被哄好了一点,但没被完全哄好:“我要补偿。”
  白尘绝:“……什么补偿?”
  谢同尘:“哥已经很久没有吃我的阳气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幻视谢同尘也长出了条和他一样的狐狸尾巴,正在身后欢快地摇动。
  白尘绝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随后就是深深的沉默。他欲言又止。
  这是补偿吗?或者,这到底是对谁的补偿???
  什么倒反天罡的请求!
  28☪ 笨狐
  ◎“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月光朗照。
  白尘绝想要后退两步,可退无可退,只得露出了一个求饶的微笑。
  “已经是丑时,你明日还要去官衙,早些歇息吧。”
  一边说着,他的手一边在身后的竹门悄咪咪地摸索。
  谢同尘还想说什么,不料白尘绝话音刚落,“砰”地一声关门声,眼前人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开门,闪入门中,关门的过程。
  看着眼前紧闭的竹门,少年面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嘴角微扬,露出微笑。
  白尘绝倚着竹门,莫名不寒而栗。
  竹门开合的声响传来,谢同尘大约是歇下了。他也就没再多想。
  因为窗边的异样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鸟雀啄咬窗子的声音。通体纯白的鸟雀站在窗前,极有灵性地歪头看向白尘绝。
  是东霜鸦。
  这种极其珍贵的羽族数量稀少,又性情高傲,往往在驯服过程中便会绝食而死,性情温和被彻底驯服,甚至暴殄天物地用于寄信,是极其奢侈浪费的行为。
  白尘绝伸出手,东霜鸦便跳到他掌心,乖巧地让白尘记抚摸鸟雀后背柔软细腻的羽毛。
  摸完后,他才拆下信件。其实会是谁给他寄的信,他心中隐隐已有猜测,但是看到信纸的署名后,难免还是惊讶——白觅安竟然给他写信了!
  虽说久久不归乡,修书一封了寄亲情,是寻常兄弟间常有的事。可白觅安显然不是寻常狐。他和白觅安的兄弟情也和一般兄弟情有点区别。
  虽然不愿承认,白尘绝默默叹了口气,他们间的兄弟情,或许有些廉价。
  就像灯会过后无人问津的精巧灯笼,不论往日怎样的身价,都已是时过境迁了。
  白觅安年纪尚小时,也曾黏黏糊糊地跟在他身后,像只甩不掉的小跟屁虫,两人之间的感情极好——当时,他们俩正相依为命。
  毕竟,两人是没有亲狐庇护的野狐狸崽。
  他拆开信纸,大概浏览了一下内容,瞳孔慢慢紧缩。
  默然片刻,才放下信纸,没回信就放飞了东霜鸦,倚在椅子上,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不要和人族有过多的纠缠。”
  “在人间不过多久,便已经忘记她了吗?”
  “你尾巴的问题已经找到了方法,等你回来。”
  “白觅安。”
  ——他和白觅安之间,只有一个“她”。
  那便是他们的母亲。
  白尘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入睡的,浑浑噩噩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几乎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在哪里。
  夜里似乎下起了雨,水汽冲刷掉了炎意,浓烈的寒气自大开的窗子从庭院卷进来。
  雨珠自屋檐而下的声响木鱼般敲了一夜,可即使在半睡半醒间,也没能获得一丝安宁。
  白尘绝整个人陷在柔软蓬松的被褥中,面容和露出的脖颈锁骨一片白得像雪,一手搭在额头山,额上是细密的冷汗。
  他无意识地蹙紧眉,唇色苍白。亵衣都被汗浸得湿透了,偏偏周身都在发冷,像淹没在了寒冷刺骨的冰潭中,挣脱不出。
  直到一个温热的手掌摸上他的额头,舒适的温度如同一注清泉,白尘绝眉头稍缓,忍不住追逐那丝温度。
  谢同尘的目光在一旁稍做停顿。雕花木窗大开,庭中花木被雨水摧残得满地都是花瓣,叶片上似乎还带着夜雨的寒意。
  “你发热了。”
  白尘绝唇间没什么血色,越发像个一触即碎的玉偶,眼下的青黑让他显得越发脆弱。
  谢同尘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帮白尘绝倚到床头,又塞了几个软垫在他身后靠着,理好凌乱的发丝,端起瓷碗喂他喝汤。
  白尘绝只穿着身雪白的亵衣,他丝毫没感觉哪里不对,只是享受这谢同尘的服务。
  汤药苦涩的气息在口中弥漫开,白尘绝猝不及防,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眼泪汪汪。
  “好苦!”
  “良药苦口——说起来,哥昨晚怎么忘了关窗子?”
  想起那封信,白尘绝刚刚打起一点的精神瞬间蔫了下去。
  要走吗?
  答案他比谁都清楚,他不想走。
  就算不是为了尾巴,他也不想走。
  是因为谢同尘吗?因为这份虚假的兄弟情分?
  他最初是因为谢同尘与白觅安的相似,才在对方身上多放了一份注意。可如今,白觅安正在青丘等着他。
  所以,他没有理由留在这。
  “哥?”
  白尘绝回过神。
  他撞上谢同尘直直看向他的双眸,满满的映照着自己的人影,专注而纯粹的眼神让他心中一惊。
  白尘绝病中混沌的大脑没能思考出什么结果,直觉却本能地被触动。
  他忍不住道:“谢同尘……?”
  他的思绪好像抓住某一点。心中某一处地方正与所熟悉的事物分崩离析。
  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谢同尘等了一阵,没等到这句话的下文:“……你刚才其实没在听吧。”
  白尘绝:“啊?”
  他好像一下被拽回了现实,一下将那些虚无缥缈的直觉抛到了脑后,心虚地拉过谢同尘的手,敷到自己额头上。
  “头好晕……你摸,是不是烧得更厉害了?”
  他装作病倒快要晕倒的样子,眼睛却仍圆圆睁着观察谢同尘的神色。
  谢同尘看着他,没有作声。
  白尘绝的脸很小,他的手只是放在对方的额头上,便能遮住大半。只剩被汤汁滋润的颜色漂亮的双唇,还有小巧的下巴在外面。
  他的掌心痒痒的,是白尘绝纤长的睫毛,在他掌心中抖啊抖。
  白尘绝透过对方的指缝看他,形状姣好的唇抿起。
  可恶的谢同尘竟然没有反应,只是用那双墨黑的双眸看着他,看起来有点冷酷。
  这个时候不应该关心兄长吗!
  谢同尘笑了一声:“正好,药汤还没喝完。”
  白尘绝:“……”
  一瞬间,他眼前天地旋转,这次是真的头晕了——被谢同尘气得!
  白尘绝头晕眼花,几乎看不清眼前,谢同尘察觉不对,一手强行制住他的下巴,逼他张开嘴。
  他感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唇畔。
  下一刻,苦涩的药汁灌进来。
  白尘绝:“?!”他被灌药了?谢同尘竟然敢灌他药!
  被迫喝了药,尽管此时嘴里塞了个蜜饯,依旧不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痕。他再也不想理谢同尘。
  他决定病好就离家出走去青丘,于是在床上愤愤转过身,用屁股对着谢同尘。
  谢同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白尘绝不想理他,伸手偷偷去够案上的蜜饯,心满意足地吃掉,没等唇齿边的甜意散开——
  “你吃了阳气会不会好起来?”
  白尘绝:“咳咳咳咳——!”他被蜜饯呛住了!
  刚缓过来一点,白尘绝便怒而抄起一个软垫,打向谢同尘:“你不要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
  谢同尘稳稳站在床边,低头看他:“你刚才的意思,不是说自己想要阳气吗?”
  “什么时候?”
  纯粹的污蔑!
  “你握着我的手往你头上放的时候,睫毛眨来眨去的时候,偷看我的时候。”谢同尘语气冷静。
  白尘绝:“……”
  六月也该飘雪了。
  他本想反驳,却又想到自己都快该走了,多吃一顿阳气是一顿,反正亏的人总不是自己。
  一袭白衣,墨发如瀑的美人端坐在床褥间,秀美的眉眼间因为病气带着些慵懒,向人勾了勾食指,轻声笑道:“好,我要阳气,你给不给?”
  他嗅到熟悉的清浅气息,正随着谢同尘的靠近而加深。眼前人微微侧头,向他献上了最脆弱的脖颈。
  像场沉默而虔诚的献祭,又像是无声而旖旎的邀请。
  他咬了上去。
  不似上次急迫,沉溺。毕竟今日没那么饿。
  因此,他只是像猫儿一样咬着。不轻不重的力度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在玩弄自己的猎物。
  这种时候,白尘绝竟然在走神,又在不知不觉间松了口。
  “……我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同尘眉宇微蹙:“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