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太子殿下若是想治,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个过程痛苦不堪,还容易打击人的信心,最后也不一定能成事,只有八成的希望能恢复如初。”
  “你说的恢复如初,是说我这双腿若能治好,是可以追跑弹跳,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遗症?”谢言的手指不自觉地磨.挲着僵直的膝盖,幽幽的目光落在钟钦身上。
  “是的。”钟钦点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还是狡猾地补了一句,“只要你能站得起来。”
  “这个又是什么说法?”我困惑地提出疑问。
  钟钦开始细细地与我们解释,“我这个疗法是先让你碎裂的骨头重新长好,然后再在健康的膝盖基础上练习站起来。”
  “首先是用各种草药去药浴七天,疼痛的强度从浅到深,很少人能挨过这七天,这药浴的痛苦原理就等于是把你膝盖的骨头不断地敲碎又让它生长,生长后又敲碎,直到第七天才会形成最终最健康的状态,但很多人都熬不到这个时候,很容易就功亏一篑,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膝盖的骨头长好了之后,也需要你自身的控制,就跟新生的孩童学走路一样,有些人可能控制腿部的经络不顺,就算骨头健康,也站不起来,这个过程需要不断的练习,会遭受不断的失败,寻常人很难做到。”
  “太子殿下,我这样与你说吧,你经过这些痛苦之后,可能会得到你想要的,也有可能是一场白白的活受罪。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做吗?”
  钟钦将这些后果都说明白是对的,因为有时候,人可以接受一无所有,也可以接受一蹶不振,但很少人能接受努力过后却依旧一无所有,这个过程和结果会让无数人堕入深渊。
  我紧张地看着谢言,他只垂眸思考了半瞬,就开口问,“什么时候能治疗?”
  “明日我会过来。”
  钟钦对谢言的决定并没有表现出半分惊讶,而是淡定地开始收拾医箱,他背对着谢言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对这宅院不熟,劳烦九月送我到门口。”
  我点点头,思量片刻后,转过头低声对谢言说,“我去去就回,太子殿下记得用膳。”
  钟钦摆明了是有话要与我说,才胡乱找了个这么蹩脚的理由,我将他送出了府,他见夜色已深,四下无人,便领着我走到了偏僻的巷子里,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可以给太子殿下治腿,但我有个条件。”
  我担心他还在肖想先前之事,立刻提醒道,“我没法与你成亲的,我,我不会和我相公和离的。”
  “放心,”钟钦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肩,冲我笑得暧.昧,“我今日突然想通了,感情这事情,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我如今往后退一步,不用你和相公和离了,也不用你嫁给我。”
  “只需要你,与我春风一度。”
  “放心,”他似是为了安抚我,还补充道,“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我连你相公的下落都不会去打听。”
  “如何?”
  “这是个很划算的交易,我的医术这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能比拟之人,若太子殿下失了这次机会,我敢保证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他这般说着,脸上的神色得意又狡猾,就是看准了我不会拒绝。
  我心里乱得厉害,钟钦的话并无半分夸张的成分,可能谢言失了这个机会,就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是我并不愿意,我半点儿也不想与旁人亲近。
  钟钦提出的这个条件,在他看来,如同儿戏。
  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对感情的亵渎,更是将谢言的尊严踩在地上狠狠践踏。他那般刚强坚韧的一个人,在天牢里不论我如何责难磋磨,都能不屈如松的人,又怎会容忍我为了他做出这种事。且抛开他对我莫名的占有欲不提,光是我在此事上的半分犹豫与妥协都将是对他赤|裸裸的羞.辱。
  若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会犹豫彷徨,但谢言指尖的温度还残留在我手上,给我生出了无尽的底气。
  “我不,我不愿意。”
  我的嘴巴比脑子反应要快得多。
  第93章 “我好痛啊”
  钟钦没想到我会这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连搪塞他的蹩脚理由都懒得去找,脸色立马晴转多云,语气阴沉地说。
  “封九月, 你今日敢三番两次地拒绝我,不就是觉得我的医术也没那么特别吗?我话就撂在这里了,普天之下, 若有第二人能治好太子殿下的腿, 我的头能割下来给你当板凳踢。”
  他这话说得格外严重, 半分余地都不留给我, 我慌得手心都出了汗,只能抬起头,认真地与他对视, 连忙解释道。
  “我对你的医术没有半分怀疑, 只是这感情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我的确不愿意,这是真心话, 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任何缘由, 可我就是没法接受。”
  “对不住。”
  “钟钦, 虽然我与你认识不过一日, 但我心里对你是敬佩的, 你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这天下没人能比你的医术更精湛, 你特立独行, 一个人住在深山野林里, 也不怕别人觉得你是个异类。”
  “像我的话, 就完全做不到,我就是个很胆小的人,是因为遇见了我相公,才比较能接受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从前很多人欺负我,骂我是个怪物,我就做不到像你这样的洒脱自在。”
  “我心里对你是敬佩又欣赏的,但唯独没有喜欢,真的很抱歉。”
  我这般说完,又抬眼看看昏暗的夜空,我出来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谢言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的胃不好,太晚吃饭可就要犯胃病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就更慌了,谢言比我聪明,也能拿主意,让他来处理钟钦这件事会更加合适。
  “钟钦,我出来挺久了,我要回去了,以后有缘再见吧。”我这样说着抬脚就要走,此时钟钦还怔楞在原地,我方才说完那些话,他就一直是那副呆滞的状态。
  “慢着!”他终于回过神抓住了我的手,眼睛亮晶晶地问我,“你是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是的,”我点点头,“都是实话。”
  “那好吧!”钟钦像是大发慈悲一般地发话,我不太明白,只歪着头问,“好什么?”
  “唉,你这榆木脑袋,”钟钦恨铁不成钢地想要敲我的脑袋,见我拿手去挡,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闷闷地说,“我明天会去太子府的,至于其他的,等以后再说吧。”
  “好,真的很谢谢你。”我冲他笑了笑。
  而钟钦只是无奈地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转身走入了夜风中。他宽大的袖摆灌满了风,显得身姿单薄又孤寂,我在原地望了一会儿,只看到他消失在夜幕中,才撇撇嘴往回走了。
  钟钦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我和谢言正在用膳,他就兴冲冲地来了,我招呼他一同吃了顿早膳,用膳的时候他一一将治疗的经过说了。
  就是七天一个疗程,每天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进行药浴治疗,治疗强度从浅到深,一开始只是微微的刺痛,到最后便是敲碎骨头的痛楚,熬过第七天才能进入接下来的疗程。
  “治疗的时候最好是有人在一旁看着。”
  钟钦很郑重地吩咐我,我拧着眉,急急地问道,“我会一直看着的,可是会出现什么危险的情况?”
  “若是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神医你也在这边看护呢?我担心到时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我什么都不懂,处理得不好,会耽误了殿下的康复。”
  相比我的万分紧张,钟钦和谢言却表现得老神在在,钟钦轻笑一声,才细细地与我解释。
  “这要陪同主要是治疗过程太过于痛苦,我担心病人会不自觉地咬了舌头,到时候腿没好,不要把命给搭进去了,所以一定要有人从旁看着,最好能准备几条帕子。”
  他沉吟了一番,又说,“除了这个,其他危险倒是没有了。”
  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前七日的治疗都比较顺利,因为谢言不是一般的能忍,能看见他浸透在浴桶中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明明是闷热的夏季,浴桶里热气蒸腾,但他的汗却是冷的,一声不吭地咬着牙,只有在极痛的时候,才会沉沉地发出一声低吼。
  我担心他出冷汗会有什么问题,便跑去问了钟钦,可钟钦听了却只笑笑,手边调配药物的动作都没停下,语气淡淡地说道,“这很正常,疼痛超过了病人的负荷就会变作生理性的反应,冒冷汗也属于其中的反应之一。”
  “不过,太子殿下算是我比较钦佩的人了。”他悠闲地调配着药性,顿了顿,又开口道,“我治疗过的病人没有一个是跟他这么能扛的,竟然能在这般极端的疼痛下保持冷静,一声都不吭。”
  “我的病人都是从第一天嚎叫到第七天,你可能没体验过,不知道这种痛苦是如何。我与你说,那就是硬生生地将血肉里的经脉不断地撕裂又缝上,这种疼痛都能忍,果然这太子殿下不是一般人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