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虞渊烦躁地划开对他来说像半凝固的红铜水一般的暗红血液,“闪”现到兰皎面前,将他狠狠地抵在池壁上。
  兰皎能躲,但没躲。
  水浪一波接一波地溢出莲池,血水变清水。兰皎清澈的眼眸里被一片暗影覆盖。
  虞渊凶狠地扼住兰皎修长的脖颈,力量有度,至少兰皎还能艰难地呼吸。
  颈上的手有灼热的体温,证明兰皎的推测没有错,虞渊不想接近莲池,但又需要业火暖身。
  兰皎整个人朝后仰成一个别扭的弧度,为了稳住重心,不得不一手攀着虞渊的肩膀,一手抓着他的腰带,嘴唇微张,腥咸的空气从嘴里进入令他无暇说话。
  虞渊的世界终于安静了,他很享受此刻的宁静。
  兰皎从虞渊的微表情里看出他的愉快。行,你不想听我说话,我就不说,直接动手。
  虞渊的着装有自己的独特性,他喜欢把束腰的封口放在腰侧,为防止腰带松滑,他总是谨而慎之地将接口编成一条鱼纹状的丝绦,垂下来像腰坠一样,既安全又能起到装饰作用。
  他把玉鱼腰坠赠给兰皎后,就一直这样装扮,可见他对旧习惯有多坚持。
  虞渊的小习惯其实蛮多的,他不食五谷,但兰皎做的东西他偶尔会尝,像野外烧烤这种受条件限制的活动,没有碗筷,只能用手拿。他吃完烤的东西,会吮指,绝不浪费每一滴油水和每一丝滋味。
  兰皎笑说你也太珍惜粮食了,不知你皇族身份的话,会以为你是受穷挨饿的百姓。
  他说战乱年和灾荒年他也度过,真正受穷挨饿的百姓连这些油水都吃不上。
  这话令兰皎的心猛地收缩,原本美人吮指有点反差萌,看着莫名可爱,但这可爱的动作背后却有另一种沉重凄惨的画面。
  那时,兰皎对“天下太平”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浓稠的血水会限制虞渊的行动力,但无法限制兰皎。兰皎手中化出灵刃,轻轻一挑,规整结实的腰带便一分为二,微兴的水波撞开了虞渊的玄衣,露出一片瓷白的胸膛,但很快就被血水染红了。
  虞渊幽暗的眼底闪过一抹讶色,松开扼颈的手,去合衣襟。
  重规重礼的本性不会因为魔化而消失,这是刻进骨子里的教养,如他的纯良。
  窒息感消失,兰皎立刻调整呼吸。
  虞渊一手拉着衣襟,一手试图再去控制兰皎,被兰皎用手臂格挡住:“在血池里你不是我的对手。”
  兰皎的语调很轻柔,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我的来意已经表达清楚了,你为何不考虑一下?”
  “你的来意?”虞渊歪着头,眯着眼,邪魅的表情配合他流光的瞳孔撩人心魄,这种不自觉的撩拨是危险的,同时又极具吸引力,“你想与我交合,奉上身体,转移业火魔印?”
  “是,这种伟大的牺牲精神,世上除了我没别人了。”兰皎道。
  虞渊抿着唇,双肩微微抖动,直到忍不住方才哈哈大笑。
  “我若是明月,听到你这番话必会感动不已,可惜我不是。业火魔印是我立足的根本,你的牺牲一文不值,甚至很可笑。”
  第63章 魔君舍不得。
  “可笑吗?我的确是个讲笑话的高手, 人送外号诙谐大师。”兰皎跟着笑起来,嘴角弯弯,眉目如画。幽幽蓝焰给他的脸部轮廓渡上了一层淡薄的光晕, 令他的五官无比立体和清晰。
  虞渊止住笑,抬起兰皎的下颌,冰冷的目光直射进兰皎的墨瞳里。
  偌大的空间变得静谧无声, 只有兰皎轻微的呼吸声。
  兰皎和虞渊对视过无数次, 从陌生时的冷漠探究, 到熟识后的柔情似水, 他的眼神有丰富的层次变化,但从未有过现在这种赤果果的肃杀寒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幸好兰皎预设过这种危机,魔化后的暴躁戾气让虞渊像只炸毛的大猫, 需得顺着他的脾气给他顺毛。
  “别生气, 我头发长见识短,不知业火魔印与你息息相关,我……”下巴上的手忽然增加力度,疼得兰皎倒吸了一口凉气。
  虞渊:“你说谎说得很镇定。你既知魔印的解法, 怎会不知魔印消除,我便会消失?你从来只有一个目的, 救明月, 害我。”
  “不是……”兰皎努力摇头否认, “我从未把你当敌人看待, 你和明月合二为一才是虞渊, 好比三魂七魄, 你们各占一半, 缺谁都不行。”
  虞渊毫无感情地冷笑:“世人皆盼美好常在, 明月无瑕便成世人仰望的美好。恶念化成的我只配永远活在黑暗里。我和明月是分化的两极, 互不相容,你为何觉得我们缺一不可?”
  “回答这个问题前,你能松开我吗?”兰皎仰着头,很不舒服。他可以忍受业火的熏灼,但不能忍受虞渊的暴力动作。
  “你不是说我在血池里不是你的对手么?”虞渊嗤道,“你可以反抗试试。”
  兰皎突然肉麻:“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虞渊顿觉一阵恶寒,全身泛起鸡皮疙瘩。于是放下捏兰皎下巴的手,暗暗搓揉自己的手臂。
  兰皎得到解脱,捂着下巴,头脑中快速总结魔化虞渊的短板和软肋。
  可能是受仙性的影响,他对我并非完全排斥,当然也无甚好感。他习惯安静,不喜多话,之所以与我叭叭,大概是他不懂明月为何钟情我,想弄明白这点。亦或是他匿在黑暗中太久,偏执地认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所有人都讨厌他,欲除之而后快。
  他想见光明,又怕阳光刺眼,令他无所适从。而我是主动闯入黑暗的第一人,他对我充满戒备,又极其矛盾地试探着我的心意。
  而他的软肋则是血池会限制他的魔灵,强者被束缚,心情必然好不了。
  一番推测后,兰皎做出一个冒险的决定。
  “我有办法让你摆脱对血池的依赖。”兰皎道。
  虞渊双手撑在池壁上,兰皎在他双臂构成的狭窄空间里淡然自若,不带丝毫惧色,还说要帮自己摆脱血池。
  虞渊的表情莫名复杂,他想恐吓兰皎,让这个浑身是胆的少年跪服在他脚下,但他又做不出真正伤害兰皎的事。这种挣扎纠结的心理让虞渊很不痛快,魔性的恣意妄为被一道无形的锁链捆缚着。
  虞渊不出声,兰皎继续:“这个方法对我来说很危险,我赌上性命为你解忧,你不想听听吗?”
  “说。”
  兰皎撩开衣领,露出脖子上的玉鱼:“这块玉坠你从小带在身边,有你的童年,你的牵绊,你的精气神。”
  虞渊:“所以?”
  兰皎:“它能给你带来温暖。”
  虞渊:“这与你的性命有何关联?”
  兰皎抿了抿唇,道:“离开血池你若攻击我,我基本没有还手能力,我用这个方式帮你,难道不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吗?”
  虞渊眯了眯眼:“你笃定我不会伤害你,才想出这个法子。”
  兰皎的心思被虞渊一语道破,却不尴尬也不紧张:“是啊,成年人知道权衡利弊。”
  成年人……虞渊的目光落在兰皎的胸前,两人都衣衫不整,敞胸露怀,不同的是,兰皎有仙盾保护,血水没有玷污他的身体。那些浪荡的波纹像无数只血手托着他,白玉肌肤皎如月光,圣洁而美好。
  明灭的幽焰染上虞渊的瞳孔,某种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虞渊紧绷的表情柔和了些,既然有方式解这血池之困,他不会不识好歹自讨苦吃。
  “你先上去。”虞渊抬下巴示意兰皎。
  兰皎:“你先,我可以在下面托你一把。”
  虞渊的自尊受到暴击,声音沉闷:“我不至于出不了血池。”
  兰皎捂脸,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差点被一句话毁了。
  兰皎先上岸,整个人都湿哒哒的,脚下很快聚起一滩水,清澈无味。
  虞渊尝试飞身而起,但没有成功,便趁兰皎低头拧袖的时候,像个普通人一样手撑池沿,抬腿攀爬。
  这时,兰皎抬起了头,然后两人目光相撞。
  …………我是尴尬分割线…………
  虞渊上岸后,整个人都在冒火,导致他的墨发和衣衫瞬间就干了。
  我现在装瞎还来得及吗?
  兰皎的动作比想法快,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假装惊慌道:“怎么回事,我好像看不见了。”
  “……”虞渊的脸色比锅底灰还黑,一道冰冷的掌风刮过兰皎的脸。
  兰皎依然没躲,坚定的信念让他无所畏惧。
  兰皎的手四处乱摸,嘴里还念叨:“虞渊,你上来没有?”
  “你的眼睛是被业火熏坏了吗?”虞渊的语气带着讥讽,他宁愿兰皎看到他的糗样,也不愿兰皎睁着眼睛把他当猴耍,“既然你的眼睛坏了,留着也无用,不如把坏掉的瞳仁挖出来,镶两颗夜明珠,观感更好。”
  说罢,便伸手去挖兰皎的眼。
  兰皎准确无误地握住虞渊的手腕,眨眼道:“莫急,好像又能看见了。可能是光线突然变化,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因而产生短暂失明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