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就很尴尬了。
  陆离身上有种淡淡的麝香味儿,木质中带着辛辣又兼具奶甜,初闻不惯,久闻怡神。虞汐在陆离颈旁嗅了嗅,含笑离开。
  陆离的心被虞汐撩得突突直跳,耳朵绯红,十根脚趾都绷紧了,但想到虞汐做派如此,又迅速冷静下来。
  虞汐已恢复正色,说:“我不远千里来此地为太贰门助威,过于直接会不会引起其他仙门的不满?太贰门因九夷真人的事被修仙界排挤,我不想再给他们扣上依附皇室的帽子。”
  “既然不想,你就不该这般张扬。”陆离道。
  虞汐仰头靠在车窗旁,闭目道:“低调的话就失去此行的意义了,我要让太贰门名扬修仙界。”
  陆离皱起八字眉:“隔行如隔山,你闲事管得宽。仙修乃隐士,何须名气?”
  “你懂毛蛋。”
  “…………”一言不合就蒂斯人,这天聊不下去了!
  “修仙需要明灯指引,纵观如今的修仙界,称得上明灯的只有……”
  “兰皎吗?”陆离打断虞汐的话,“兰皎就是个少不经事的小毛头,虽然聪慧,但离明灯还遥远得很。”
  虞汐的凤眼隙开一条细缝,道:“莫欺少年郎,遇风就能长。不如我俩打个赌,我赌兰皎将来必成大器。”
  陆离拒绝赌博:“我没说兰皎不能成器,你别挖坑让我跳。”
  “扫兴。”虞汐将沙漏翻转过来,看着流沙说,“我要好生想想如何不着痕迹地帮太贰门做宣传。”
  流沙刚刚铺满瓶底,虞汐潇洒展扇道:“有了。”遂附在陆离耳边,如此这般一番安排。
  第41章 打脸。
  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从华贵马车上下来, 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发现好多双眼睛盯着他,惯于江湖做派的他嘴边噙着浅笑, 不紧不慢道:“各位仙门道友,除恶安世劳苦功高,我乃皇城司司长陆离, 特奉皇命前来感谢诸位。”
  下棋的掌门听到这话, 夹着棋子的手一顿, 转头看向陆离。
  陆离有模有样地展开一卷黄绸, 读着上面诏书。
  面对“圣旨”,当下跪聆听,但仙修跪天地, 跪师门, 不跪皇权。
  所有人都笔挺地站着。
  虞汐透过绉纱缝隙观车外场景,看到那些与红娘玩刺激项目,脖套项圈在地上爬来爬去的“仙人”们,此刻昂首挺胸, 一副“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虚伪模样, 冷冷地翻了个白眼。
  这时, 从幽冥古道回来的大部队出现了。
  兰皎远远看到一辆豪丽的马车, 车旁竟站着一个熟人。
  “陆离怎么来了?”兰皎纳闷道。
  虞渊说:“来得不止陆离, 还有虞汐。”
  兰皎点头:“如此铺张浪费的马车, 非师叔公莫属。若不是他亲口说, 我不太相信他修过仙。”
  “他没你想得那般穷奢极欲。”虞渊为虞汐辩白, “当年他上山找我, 一身布衣荆簪, 说厌倦纷争,要避世清修。”
  “他的母妃原本受宠,圣眷之下,权欲膨胀,想将他推上太子之位。他的老师乃儒学圣贤,从小教他观今鉴古,莫被荣华冲昏头脑。”
  “然自古忠孝难两全,出淤泥怎会不染尘埃。党争中她母妃落败,被处以极刑。皇帝念他有不世之材,削去王侯爵位贬为庶民。”
  “之后他三入朝堂为皇室立过不少功。但圣心难测,眼看忠臣良将逐个陨落,他心灰意冷,隐退山林。”
  虞汐也是个有传奇故事的人啊。兰皎如是想。
  “那他修仙为何半途而废?”这个问题兰皎问过虞汐,虞汐未答。
  “他体内流着皇室血。虞王朝经八代传承,外戚坐大,危在旦夕。当时在位的皇帝三番五次求他下山,他询问我,我让他问自己的心。”
  “你也流着皇室血,为何不下山?”兰皎问。
  虞渊转眸看着兰皎,露出“这是什么傻问题”的表情。
  “请的是虞汐,我下山作甚?”
  兰皎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虞渊从小被遗弃,与他最亲近的该是清风和皓月。
  “师叔公咋变成流连风月场的纨绔公子了?”兰皎转移话题。
  “世人皆看表象,殊不知朱宫变色,因时制宜。”
  兰皎不懂朱宫为何意,但知道因时制宜的意思。八卦至此,可以打住了。
  随着大部队各自分散与自己门派的人汇合,陆离看到兰皎。
  两人一对眼,陆离加大声音道:“猎妖大会乃修仙界盛事,圣上御笔亲书三幅匾额,赠于猎妖前三名的仙门。”
  下棋的掌门落子后,起身走出茶舍,神态庄肃,眉目板正,端着高山仰止之气派,说:“仙门不重声誉,今上有心便用在治国安民上吧。”
  陆离瞄了眼马车车窗,未看到虞汐但能想象他的表情。
  “仙长此话差矣。修仙虽然远离尘嚣,却未脱离人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上关心仙门,理所应当。提书赠匾,乃是激励仙门恪守天道,不负初心,共同守护天下太平。”
  “今上的好意仙门心领,金匾高悬乃世人所爱,但挂在仙门多了尘……”
  掌门话未说完,陆离身旁的马车倏地往下一沉,骏马打了个响鼻,车辙将硬土地压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众人暗暗吃惊,没想到车内之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厚重门帘,露出一张绝色倾城的脸。
  众人目光聚集,虞汐缓缓踏出车驾。
  一袭素纱紫衣,手执玉骨折扇,墨发束以金冠,云靴落地悄无声息,浓墨着色的双瞳沉如深海,狭长的眼尾不似平常那般勾着媚态,而是冷冽上扬,透着尊贵不容侵犯的王者之气。
  兰皎从未见过虞汐拿出这种架势,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虞汐这般神色虞渊仅见过一次。那是首批禁军入燕云山请他还朝时,肆意践踏山林,火把随意丢弃导致森林起火,虞汐当场处置禁军首领,无人敢有异议。
  虞汐缓步走向那掌门,犀利的目光令人感觉压抑沉重:“这位仙长是哪派的尊者,能代表整个修仙界说话?”
  “本尊乃青苍派掌门,戊戌子。”
  “青苍派……本王没记错的话青苍门位列修仙名门第四位。”虞汐不太拿身份压人,但那戊戌子先自称本尊,虞汐回敬本王。
  青穹派站队排挤太贰门的事,虞汐了解得很清楚。
  “你适才说仙门不重声誉,那修仙名门之说如何解释?”
  戊戌子到底有些底蕴,没被虞汐的话问住,面不改色道:“修仙名门乃各个仙门自发评选,树仙门之榜样,与声誉无关。”
  “每个仙门都参与评选了?”
  “那是自然。”
  虞汐提醒戊戌子:“你好生想想再答,莫当众丢了老脸。”
  戊戌子浓眉起皱,明显不适应虞汐直白的说法:“阁下乃皇室贵族,必是懂礼之人,为何言语如此粗鄙?”
  虞汐嘴角斜勾,目光更加幽深:“本王拽文,你未必听得懂。”
  兰皎抿唇忍笑,师叔公可太会怼人了。
  戊戌子脸色微变,想争辩又觉有失仙修风度,嘴唇动了动,终是克制住了。
  虞汐轻摇玉扇,再问戊戌子:“皇室可曾怠慢过仙门?”
  “不曾。”无论哪位皇帝上位,登基大典都会请仙门前去加持大典,逐渐演变为不成文的规矩。
  这个答案在虞汐意料之中,但他要让在场所有人回忆起修仙的起源。
  “自大虞王朝开国至今,历代君主皆以兴国安.邦为己任。太.祖皇受仙人指引,割舍骨肉送子入山修行,为苍生造福。”
  “你们的祖师爷入山时不过垂髫之年,忍常人所不能忍,成常人所不能成,开山立派才有仙门之说。饮水思源,你端着一副清高姿态仅代表你个人或青苍派倒罢了,代表整个修仙界你还不够资格!”
  虞汐的话有理有据怼得戊戌子哑口无言,旁人亦低头垂目,现场鸦雀无声。
  虞汐还未说完:“太乙门事件的确是修仙界乃至整个天下的痛。仙门失去信仰,苍生失去庇佑,但时至今日,仍未有确凿证据证明那场浩劫是九夷真人亲手造成的。”
  “身为修仙界柱石,茫茫仙途的指路明灯,九夷真人的信念不堪一击吗?飞升之日仙门涂炭,若非事出有因,修行上千年撑起半边天仙尊怎会突然走火入魔?”
  “本王与九夷真人血脉相连,说再多你们都会觉得本王在袒护他。那太贰门又有何过错?他们参与那场浩劫了?他们做出过离经叛道的事?还是说他们是燕云山唯一未被血洗的仙门,存续下来便成了罪?”
  一股热气猛然涌上兰皎的眼眶。
  身旁的苍景空已经泪如泉涌,不停抬袖擦眼。
  兰皎一开始不知陆离和师叔公为何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现在知道师叔公是为给太贰门沉冤昭雪而来。如此深情厚谊,兰皎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