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那声骤然炸响的雷鸣过后,暴雨依然在持续下着,势头却小了许多。
  气氛再度和缓下来,四位难得在奇异事件中相遇、并有机会相处和交流情报以及安心休息的好友重新笑谈的情况下,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默不作声地对了对眼神。
  上次被卷起画外音事件的七个人,诸星大(黑麦)这次有被卷入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真是太可惜了。更可惜的是,他们没办法试探。
  *
  浑然不觉另一边的四位青年是怎么分析出真相,公寓里的羽川和*在雨天、屋里、和好朋友待在一起琢磨坏事的各项条件下快乐极了。
  特别是仗着琴酒待在自己身体里,她对贴贴这件事充满热情。
  琴酒:
  雨水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将整个街区在昏暗天空下渲染成密集的光河。而偏僻街角的公寓内,暖黄的灯光持久洒在客厅中心。
  羽川和披着幼驯染银发绿眸的冷峻皮囊,毫无芥蒂地躺在琴酒大腿上,手上的平板屏幕是跃动的数据流:阿阵,你躺躺这也是我的身体,放松点啊。
  绿发年轻人脊背挺直,手中的平板举得高了,琴酒喉结滚动了一下,属于羽川和的喉咙本该发出清亮声音,但他只是从齿间挤出像是无奈至极的短促气音,垂下眼看见自己那张脸带着过于轻快、毫无冷意的笑容、银发散落在膝头。
  即便已经同床共枕,这种过于自然的亲昵动作,也是另一种不同的刺激。不光是视觉和听觉,还有触觉羽川和在下一秒为了调整姿势,翻身环住自己的腰腹,还顺手从下往上沿着脊柱轻拍,像是在揉捏一个从橱窗里取出的崭新玩偶。
  别乱动。年轻人的清亮声线流淌出沙哑的警告,琴酒咬紧后槽牙,灵魂互换的荒诞性在此刻再上一层一方在尴尬和惊奇过后全然接受,理直气壮极了。而他作为另一方,感受自己略带薄茧的手掌滑过后背,隔着单薄的家居服激起一阵麻痒。
  小气。羽川和撇嘴,把脸埋进自己身体的小腹,都抱着睡过了。她觉得那已经算超出关系性、体现他们久别重逢后友谊小船稳固如新的最佳印证,现在只是一个膝枕和抱抱而已!
  灼热的呼吸隔着衣料暖了肌理,琴酒无声地闭眼,将无奈和更隐晦的、想到灵魂互换结束后的冲动在胸腔中压下。
  换回来之后,他声线里淬着冰,却因羽川和的喉舌而显出某种藏得极深的滚烫意味,你再敢这么做
  我当然敢!羽川和自信满满,阿阵你别怕,我对你可亲近了!
  琴酒:
  果然是笨蛋。
  第87章
  *
  情报交换过程与暴雨一同结束,窗外的喧嚣化为白噪音后,公寓内只剩湿润空气与呼吸摩擦的声音。
  姿势换了好几种的羽川和在沙发上挪了挪,用属于琴酒的精悍躯壳轻松地盘起了腿。轻微的闷响伴随着茶几上的笔记本嗡鸣,她伸手拿起一旁盘中的温热三明治,手影短暂地吞没了金属壳在暖光下的橙意。
  脆生生的咀嚼声响起,成年男性躯体内部的灵魂吞咽着面包胚包裹的煎蛋与黄瓜片,在她因沙发滑动而轻微调整坐姿时,盘起腿的膝盖自然地顶上左侧躯体的大腿外侧和侧腰。
  正在沉默啜饮热咖啡的琴酒腰背挺直了。
  他所驱使的这具躯体体温相对单薄温凉,此刻来自羽川和的热量隔着两层单薄衣料源源不断地渡进大腿皮肤,冰冷的灼烧感悄然蔓延,几乎浸入骨髓。
  而羽川和毫无所觉,她甚至还再度发现了躯体差异,属于琴酒的、惯常带着冷嘲与杀意的喉舌吐出有些傻气的语句,嘀咕道:三明治吃的比以前还快,味道还淡了。
  几口就啃了一半,和早上吃的那点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灵魂的味觉喜好、生理条件造成的饮食调味和躯体味蕾的违和也冒了出来。真新奇。比之前撞到窗框、与想象中不同的普通痛感还要特别。
  这么琢磨的她没看旁边的琴酒,也就没看见对方握着马克杯的手已经指尖血色尽退,只是认认真真地借着青年的正常感官体会这份她日常里制作的、对胃部和感官无过度刺激性的寡淡食物。
  掌心的马克杯烫得惊人。琴酒借着陌生的角度凝视自己的躯体,被精心打磨出的杀戮机器里装的是坦荡的年轻灵魂,对寡淡食物皱起的眉、吞咽时滚动的喉结、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骨,在这间公寓里散发着灵魂与躯体的热息并覆盖、包裹他现在这具轮廓纤细、感官过于敏锐的年轻人躯壳。
  换回来之后
  模糊的念头再次一闪而过。廉价的陶土粗糙地碾着过于敏感的指腹,在余光中显出接近透明的青白,琴酒垂下眼帘,强迫指骨的力道松弛出缝隙,举杯吞咽。与此刻紧挨左腿的重量与温度相比,杯沿的烫都显得微弱。
  微苦的液体滑过这具身体的喉管,他将某些不合时宜、未成具体画面的念头一同咽进肚子里。
  阿阵,你要不要也吃点?对身旁友人的思绪一无所知,忍着寡淡口味吃完的羽川和摸着肚子平坦结实的手感格外新奇,她不由得掀开衬衫下摆直接触碰,兴致勃勃地道,哇哦,真材实料的腹肌。阿阵你身体真棒!
  这惊叹由琴酒的低哑声线发出,不加掩饰的惊奇与赞叹,纯粹得如同看见了一种新奇的石头纹路。
  客厅主灯斜照,本该握枪的手大大咧咧滑过紧绷肌肉,琴酒喉间泛起刺痛般的痒意,在下一秒目睹羽川和碰到阴影下侧腹长疤后更像是有岩浆涌动。
  啊羽川和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歪头时银发滑下肩头,指尖微顿后,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沿着陈年的泛白疤痕轨迹摩挲,指腹下的凹陷纹理、粗糙触感清晰异常,她比划了一下长度,微微皱眉抬头看琴酒,当时肯定很痛。之前换衣服都没发现呢。
  杯中液体在羽川和没有注意的角落裂开涟漪,琴酒无声地重新稳固指节,他需要它作为掩饰。
  有那么一瞬,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凝在羽川和指尖摩挲的坦荡弧度上:对这具成年男性的躯体不带任何亵渎意味,纯粹的探究配上对好友伤痛的触动,如同孩童研究沙地纹路般自然。就像她能坦然邀请他一起同床共枕,因年少亲密而无所顾忌。
  而本属于杀手的墨绿眼眸,此刻正盛着几乎溢出的担忧和难过,仿佛羽川和看见了某个很久以前的血腥雨夜、看见了好友曾经受伤的忍痛与窘境。
  空气在琴酒的感知中粘稠如树脂。
  羽川和对旧伤疤的触碰和问询带着令人战栗的柔软关怀,无数次的惊险搏杀、被血腥和麻醉浸透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变的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被掀开隐私般的灼痛。
  但这灼痛,却在下一秒化为被羽川和毫无阴霾的担忧点燃的怒火。
  并非针对她的触碰。源头是培养舱里那具被称为睡美人的躯体,是戴着铭牌连散心都被称为受到关怀的实验体,是消毒水气味无处不在、连寻找她都一无所获的组织基地
  组织在她身上刻下的伤痕远比他身上的可怕百倍!可它们都已经是看不见的东西,苍白的光滑皮肤没有任何异常,连指尖薄茧都是新生!
  可羽川和醒来后呢?像只破茧的蝴蝶,拍拍翅膀就接受了命运,坦荡得好像她并非只记得一个名字,好像她如今的躯体遗留的神经创伤那些连刺痛都会让她生理性流泪、让她会害怕夜晚于黑暗中入眠的敏锐五感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毛病!
  仿佛那被生生剜去的七年只是午后一场小憩,醒来了伸个懒腰就能抛诸脑后;现在想起年少时与黑泽阵的相处,在她眼中似乎就是最好的结果,甚至还能顺理成章地关心好友的旧伤但这种无辜又坦荡的不在意本身,就带着刺痛人心的力量,像淬毒的匕首。
  羽川和没有记起遭受实验的那些记忆带来的快慰在此刻反倒让琴酒在暴怒之余生出更加扭曲的痛恨冲着她这份轻视自己的坦荡!冲着她此刻用着杀手的身体,却露出旧日少女担忧竹马的神情!更深处的,是对他自身的无力!
  但那双绿眸里专注的、纯粹的担忧,让嘲讽天真的语句哽塞在琴酒喉头,所有暴烈的情绪熔铸成灼烫又腥甜的硬块,吐不出又咽不下,徒留他眼睫颤抖,无法开口。他该岔开话题,随便说点什么,别让羽川和这笨蛋继续这幅样子!
  下一秒,忽然而至的、带着湿意的暖风打破死寂。没等到回应的羽川和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覆住自己那只死命攥着马克杯握柄、指节惨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