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只因此刻,枪尖的亮色,已彻底没入了他的心房。
  直到此刻,远处的弓弩方才向着孙策呼啸而来。
  但他只是抽动了长枪,顺势一把抓过了黄岐的尸体,将其充当了自己临时的盾牌。
  与此同时,一排自弩窗矛穴中飞出的箭矢,以更快更急之势,直扑敌军而去。
  孙策且战且退,却因手中握着的,乃是敌军在此地的指挥者,说是越战越勇也不为过。
  周瑜本想喊他上船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口,变成了一句对后方士卒的指挥:“杀上岸去,夺了此地水寨!”
  “杀——”
  士卒见得此等近乎压倒性的局面,见到孙策的勇猛杀敌,哪还有进军的犹豫,乌压压地冲上了岸。
  而另一支船队,倒是还不曾停留地,自那被撞断的浮桥之间穿行而过,向着黑烟滚滚的方向扑去。
  “退开!”张飞一声怒喝,惊得岸边试图前来窥探情况的守卒大惊而退,只觉那站在船头的黑面将军,简直像是魔神临世,从那边的火场中,汹汹然杀出。
  这杀星都不等船只停稳,就已扛着长矛跳上了岸,向着早已乱作一团的张硕水寨中冲去。
  后方的士卒大步急追,却又哪里比得上张飞急于去见关羽的心急如焚。
  关羽早从提刀对峙,变成了当下得了支援的穷追猛打,冷不丁听到了一声扯开嗓门的“二哥”,转头就见,张飞一矛戳起了一名奔逃之中的黄家私兵,从混战中闯出了身形。
  他大笑了两声,把人扫到了一边,也终于站到了关羽的面前。
  阔别多时,诸多担忧不必多说,他高兴就完了!没瞧见吗?二哥手上,显然拎着个极有分量的脑袋,也正是这一刀,为他们打开了此地的局面。
  当然,他张三爷也不差,哎嘿,早在关羽报信之前,他就知道二哥守在何处了!
  “大哥呢?”
  张飞甩矛一指:“后面呢!他是州牧,得压阵!”
  不仅是压阵,也要有节制地调派兵力。
  因为占据夏口,突围汉水,还只是这场征讨荆南之战的其中一步,仍要保留士卒的气力,用来打到黄祖的面前。
  他们绝不能在夏口停留太久,让这里的消息先一步被送到黄祖那里,让他对即将到来的两面夹击有所防备。
  但再如何不得闲暇,再如何仍有万千敌人在前,毫无疑问,这夏口之胜,已让黄祖试图把敌军阻拦在长江对面的奢望,彻底变成了泡影。
  他拦不住人了。
  郭嘉望着前方那片依然烟尘滚滚的战场,脸上就浮现出了一缕轻快的笑容,转头向着刘备喊道:“使君你看,前路!”
  前路。
  是从此地通往夏口城,彻底占据黄祖大本营的路。
  也是一条打过江来的坦途。
  一想到前方各处,正是怎样一番各显神通的景象,是卧底多时的关羽能回到他们的队伍中,刘备也忍不住笑了:“是啊,我们的路走通了!”
  像是为了应和此地的胜利,在这汉水之上也卷起了一阵风。
  它吹开了斑驳的火烧浓烟,让一阵“汉军已至,速速投降”的呼喊,隔着百丈之地,也传入了后方的刘备郭嘉等人耳中。
  “起风了。”
  ……
  江上风起。
  “砰——”
  黄祖恍惚惊悸,转头向北方望去,听见了一声雷霆战鼓。
  “砰——”
  那是隔江的战船之上,孙坚站在船头,亲自执起了鼓槌,敲响了战鼓的第一声。
  第107章
  “黄将军!”巡江的守卫匆匆冲到了黄祖的面前,向他来报,“敌军动了!”
  动的不是桥船、突冒这样的小舟,而是用于承载水上重弩的楼船,这显然正是敌军将要大举进攻的征兆。
  黄祖不急反喜:“好!来得好!”
  自从那夜敌军借用羊皮筏子渡江,用骑兵在营里杀了个进出之后,他原本以为,会瞧见孙坚这样的莽夫即刻领兵来袭,正好趁着敌方得意,给他们以迎头痛击。谁知道,没等来敌军,只等来了接连几夜的风平浪静。
  黄祖险些要以为,敌军是在那夜强渡仅仅六十骑后,心知大江横渡之难,准备先从夏口动手了。幸好啊,不仅留守夏口的部将并未给他送来急报,就在他准备去信相问之前,孙坚也终于有了动作。
  不怕他们大举渡江,只怕他们另行险招!
  黄祖当即下令:“令鱼人队与钩船出击!”
  让孙坚看看,就算他是出身江南,也不过是毫无背景的穷酸武夫,不知何为真正的水战利器,也让那刘备看看,就算他因汉室宗亲的身份,侥幸成为了荆州牧,也休想把手伸得那么长。
  像是为了应和敌军的战鼓,为了压过对方的士气,黄祖一把抢过了士卒手中的号角,吹响了一声进军的信号。
  出兵,迎战!
  不止黄祖对敌军的进攻并未感到恐惧,反而尽是兴奋备战之色,那些群聚在此的各方宗贼,也在这声号令之中摩拳擦掌,积极迎敌。
  现在可不是那昏昧的夜间,不是能任由敌军奇兵肆意妄为的时候。
  在这晴空白日下,他们完全能看得到,敌军到底有多少兵马,有几艘大船先头行来。
  若是他们胆敢靠岸的话……
  不,甚至用不着靠岸!
  因为那配有钩拒的数十支艨艟,已自岸边起航,向着楼船而去。
  孙坚一脸冷色,眯着一双肃杀的眼睛,盯着这一道道包抄而来的船影。
  他还未开口,一旁的部将祖茂已替他将话骂出了口:“呵,黄祖还真是要把反贼当到底了!”
  “怕什么,他要打,那就跟他打!”
  孙坚抬头,向楼船的重弩发出了号令:“射——”
  弩箭呼啸而出,直取前方的艨艟。
  这由黄祖和长沙叛贼苏代召集起来的联军,还真有几分向朝廷叫板的底气。
  在这迎头箭雨面前,艨艟来势极快,硬生生靠着船顶的牛皮防护,挡住了第一轮弩箭的打击,只有船头船尾扎着数支凿穿下去的重箭,却还不足以让船只因此而沉没。
  甚至正是这一轮颇为精准的打击,让操持艨艟的士卒拼命地摇动船桨,将船速又拉升了不少,避入了不利于重弩打击的距离之中。
  楼船之上的弓弩手取代了重弩弩机,向艨艟发起了第二轮阻拦,但在这个距离之下,艨艟弩窗之中趴着的弓手,也已到了能够反击的时候。
  一排利箭嗖嗖射出,密集的黑矢不亚于漫天飞蝗。
  船上,水上,箭矢直落。
  你来我往之间,艨艟已又向着大楼船拉近了距离。
  “好!”黄祖一声大喜的呼喊。
  只因他能瞧见,当楼船顶着艨艟的围攻,继续向南而来的同时,有两艘规模大一些的艨艟战船,已自敌军楼船的缝隙间穿过,绕行向了戍卫没那么严密的侧后方,伸出的长钩拒顿时挂上了楼船。
  荆州,楚地!这早在数百年前便由大师发明钩镰枪,时至今日,已成荆南战船之上的钩拒。
  退,则钩之,进,则拒之。
  而现在,它们便是要让孙坚的大船前进不能。
  楼船与艨艟的激烈相斗之间,载有鱼人的小船也在无声无息之间,来到了这波浪翻腾的水上。
  箭矢、木板砸入水中的一处处动静中,当然让人很难发觉,就在此刻,还有一批人也跳入了水中,手执铁凿,向着楼船的船底扑去。
  而那艨艟依靠着钩拒,与楼船密不可分时,也另有一条条云梯抛上了楼船,由攀援好手,如同攻城一般向上攀爬而去。
  哪怕明知道他此刻的声音绝不可能被那江上的混战双方听见,黄祖依然忍不住大喝了一声:“快,给我擒获孙坚!”
  就该这样,让他在露面的第一时间,就陷入这样的上下左右遭人围攻的窘境!别以为有点钱财打造出楼船,就能真觉得自己拥有了一支水师!
  可孙坚眼瞧着那先行出动的十余艘楼船,被闻着血腥味蜂拥而来的“鲨鱼”包围,听到从船底传出了铁凿铿锵的响动,又见远处岸边的敌军欢呼乱舞,并未感到有一丝半分的紧张,反而放声大笑了一声。
  他紧握着手中早早准备好的绳钩,在船上士卒的注目下,一如每一场战事中他所做的那样,第一个跳了下去,扑向了其中一条斗舰。
  他手中的大刀借着这一纵的巨大冲击力,悍然撞开了两名手握钩拒的士卒,断开了这条艨艟与大船的相连。
  孙坚的动作简直太快了,快到弩厢之中本已蓄势待发的士卒,都没能及时调转弓箭的方向,向他发出致命一击,便已见到,这江东猛虎蹬蹬两步,一个回身翻入了舷窗,大刀挥舞的银芒不带半分迟疑,转眼间已是血光四溅。
  他一脚踹开了人,挡住了其中一支发出的利箭,仰仗着身上的皮甲挡住了另一只,不见动作有任何的停顿,就已一把抓住了一名船中士卒的衣领,举刀割断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