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噗嗤”一声,破晓之中,血光盖住了晨光。
  那“敌袭”二字,成了守营之人发出的最后声音。
  也就是在此刻,吕布的兵马紧追在这主将的身后,以看似无序,却又好像有序的方式,掀起了进攻的呐喊。
  “杀——”
  “杀!杀马腾!保并州!”
  那最后一句口号,喊得尤其响亮,也毫无疑问掺杂着这群并州士卒的真情实感。
  ……
  当马腾一把拉紧了伤口的包扎,强行披甲而出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汹涌而来的声浪。“杀马腾!保并州!”
  “什么情况?孟起不是……”
  马超不是去堵截敌人了吗?怎么又会闹出这样的一出!
  可在刹那之间,马腾又忽然惊愕交加地望着交击最为激烈的方向,意识到,那绝不是七百骑兵所能发出的动静,而是更多的人。
  起码五倍,甚至是十倍于这个数目的人!
  “将军——”策马奔来的士卒扯出了撕心裂肺的声音,“敌军大举攻营,我们守不住了!”
  马腾努力维系着神情,厉声喝道:“调兵驰援,堵上这个窟窿!有营防陈设,拖住他们!也即刻派人,去找孟起和彦明!”
  攻营的一方是比守营一方弱势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因张辽的频频袭扰,马腾为了睡个安稳觉,更是在周遭没少下功夫。
  难道这还拖不住敌军的脚步吗?那他的兵马都在做什么!
  可这句号令非但没让那士卒即刻掉头传讯,反而让他满脸的苦涩,已彻底展现在了马腾的面前。
  “将军,我们拦得住人,可怎么拦得住霸王啊!”
  楚霸王项羽虽是楚汉相争的输家,可谁都得承认,力能扛鼎的霸王有着何其惊人的武力,没有刘邦没有韩信这样的军事谋划步步包围,安能有垓下悲歌,项羽伏诛。
  士卒没有多少文化,只能用自己所知道的勇士里最为可怕的那一位,来形容这穿营杀戮的悍将。
  “比之前的那骑兵将领……”
  “远胜于他!”
  若是傅干并未负伤,而是有幸在此的话,他就会知道,为何吕布没那么多的心思,甚至简单得有些过分,但依然会是这一场反击之战的主将。
  因为在边境的土地上,强者为尊,就是最为明确的道理。他比张辽更强。
  当吕布一声高喝,像是劈开纸张那么容易一般撕碎了敌军临时组成的戍防战线,一举撞开了盾牌,在斜飞乱舞的箭矢中穿梭纵横时,后方的士卒明明大多都是临时征调而来,只闻吕布之勇,都在这一刻,用着仰望战神一般的眼神,看向了这气势如虹的武将,望向他们的“标杆”。
  “杀!”
  “听到没有,将军说杀!”
  方天画戟沉重,挥动在吕布的手中,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轻松。
  眨眼之间,就已又扎破了数道“纸糊”的屏障。
  凉州军中的士卒,呆愣着看着那一骑当先,只觉自己仍在梦中!
  若不然,他们为何会看到这样的一员将领,从天而降出现在了军中,又用着这样匪夷所思的办法,攻破了他们的防守。
  护卫在吕布身侧的精锐,都险些没能跟上吕布的速度,只来得及为他挑开那些飞射的箭矢,护送着他又一次毫无保留地挥动着长戟,接连带倒了一片的敌军。一骑当千,莫过于此。
  这还是人吗?
  无论是吕布身后的部将,还是他对面的敌军,都在这一刻,从心中冒出了同样的一个念头。
  不,那一定不是人!而是陛下钦点的战神,如同当年追击羌人三千里的段太尉一般,又一次向他们举起了不死不休的兵刃。
  一名羌人士卒没有倒在吕布的戟下,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倒退着仓皇而逃,只希望自己能跑得再快一些,免遭这样的厄运。
  可在他的身后,是那魔星悍将马蹄不息,急追而来,绝不给任何一个人活路。
  “啊——”
  他听到了烈烈风声从他的背后响起,却看见的不是一把穿透胸膛的利刃,而是一片乌云从他的头顶飞跃而过,同时还有一个声音惊雷一般炸响在了他的头顶,“马腾休走!”
  乌云重新落了地,向着一个方向急追而去。
  吕布的眼睛里,没有那可以轻易一戟枭首的羌人,只有被人护持着意欲离开的马腾!
  谁都可以走,唯独他不行!
  他以为马腾好歹也得担得起主将的身份,指挥士卒迎接他的进攻,却不料他的反应,是即刻撤走。
  这还得了?
  却不知此刻的马腾目睹战场,唯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选择而已。
  那羌人的心神崩溃,掉头而逃,哪里只是他一个人的行动。
  有吕布为首的凶残表现,随同他来此的士卒虽然大多是步兵,也在此刻一步步向前,用着难以遏制的凶悍攻势,响应着吕布的进攻。
  在此等一步一个向前脚印的进攻里,何止是大营的周遭营防已形容虚设,就连士卒的举刀反击,都像是已被吹灭的火把,摇摇欲坠在风中。
  反击非但不能成功,还会被己方的士卒裹挟在乱军中,被逃亡的士卒迎面撞来。
  马腾只能先走,退出此地,尽快与马超和阎行会合,或许还有机会再行起事。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横空杀出这样一名姓吕的将军,还用远比张辽更为暴力的手段,一举打碎了他引以为傲的戍防,杀至了他的眼前。
  红日沉浮于天际的云间,没有彻底照亮大地,只先一步点燃了吕布的头盔战甲,点燃了他此刻热血上头的脸,就连一双眼睛也愈发熠熠生光,锁定了马腾的所在。
  明明人还在数十丈外,马腾却好似已在送来的风中闻到了血的味道。
  他再不敢犹豫,一脚踢向了马腹,只希望自己的坐骑能跑得更快一些。
  可在他的背后,一道风声已经取代了战戟的挥动,自吕布的手中放出。
  摘弓、搭箭、射击,一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让人根本分不清,那弓箭是不是原本就长在吕布的手上,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他最听话的伙伴。
  马超闻讯赶回,看到的,就是这令人目眦欲裂的一幕。
  “休伤我父亲!”
  这年轻的将领此刻满身血污,正是与张辽短兵相接,拼杀而来。可夜色的昏昧,不仅让本有避战拖延想法的张辽侥幸脱身,还让马超空耗了不少力气。营中有变的巨大动静,又让人几乎是拼命地纵马赶回。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回来,看到的不是父亲带兵与那袭营的敌军周旋,而是军中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那敌军将领势如破竹,杀到了他那本就负伤的父亲面前。
  弯弓搭箭直指要害。
  “父亲!”
  马超一声惊呼,可声音显然无法化成屏障,阻挡在马腾的面前,只能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矢以异常精准的力道,击中了马腾的盔枪。
  那是盔甲顶端的一道凸起,被那电闪一般迅疾的箭矢狠狠一打。
  好像不是吕布的箭矢射偏了,而是他的目标,原本就在这里。
  “梆”的一声。
  刹那间,剧烈的震荡,让马腾头顶的盔甲几乎要直接飞出去,但因头盔绑得紧了些,却是让他不受控制地脑袋一歪,连带着整个人一起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砸在地上的那一刻,马腾也无法分清,到底是被吕布直接一箭射死在当场更为惨烈,还是这样狠狠一摔更惨。
  五脏六腑间翻江倒海的剧痛,让他有一瞬间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看周围的情况,更无法看到——
  他所骑乘的那匹战马失去了主人的控制,依旧在向前奔行,用着近乎逃命的架势,撞向了不远处的一座临时马厩。
  而另一边,眼见马腾落马,生死不知,来不及等待阎行赶上,也来不及去想,在吕布面前他到底有无胜算,马超已是一把抓紧了手中的长枪,纵马驰援而来。
  未曾品尝过权力的少年,不知自己此刻退走,或许才是逃生的唯一出路,也能顺理成章地继承马腾留下的种种,他的眼中点燃着愤怒的烈火,也只有对着眼前这敌将的汹涌战意。
  他甚至无比庆幸地看到,不知是不是他近来常常向赤兔亲近,那因马腾的坐骑一撞而被放出的赤兔马,像是瞧见了对手一般,与他一样,狠狠地向着吕布冲去,扑向了这全营的中心。
  马超一声清喝,手中的银枪直取吕布的面门,与赤兔正成掎角之势。
  有他开道在前,马腾的亲卫也如梦初醒,一并围杀了上来。
  可吕布非但不觉自己此刻已是为求俘虏敌军将领,一时之间深入太多,反而在这刀枪四面袭来的刹那,笑得越发欢畅。
  “哈哈哈好啊,来得好!”
  马超手中的长枪扑了个空。
  只因在这须臾之间,吕布以一种常人所难以理解的姿势凌空扑起,一把抱住了赤兔的头颅,就直接坐在了那连马鞍都不曾安放的骏马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