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
  “不,刘备应该不是来得巧,而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这里。之前我们不是怀疑,为什么荆南宗贼在收到了邀约之后,居然会反过来发问吗?”
  刘表眼色一沉,看向蔡瑁,问出了一句话。
  在这句问话面前,蔡瑁的脸色也急剧地朝着更难看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他们做的!”
  洛阳朝廷派出的人马做的。
  他们就像是有着一双自高处俯瞰下来的眼睛,洞察着全局,盯着刘表和蔡瑁联手后的一举一动,又在起先不动声色,却恰恰在最重要的地方,走出了推波助澜的第一步。
  “等等……等等!”蔡瑁的脑子起先还因孙坚的耀武扬威之举一片混乱,现在总算是在刘表的一番话中,找回了些许神志。“不对吧?你是孤身前来荆州的,随后又在蔡府中深居简出,没见过几个人,为何洛阳朝廷的人能如此快地针对于你?”
  他们要构建一条在荆州南北贯通的消息门路,没有这么容易。荆州的排外毋庸置疑,要不然,刘表也不必非得倚重于他。
  除非,他们比荆南豪强宗贼更早一步知道,刘表以长安朝臣的身份到来!
  而这更早一步知道的人……
  “蒯异度!”
  “蒯家的人!”
  两个不同却也相同的答案,同时自蔡瑁和刘表的口中说了出来。
  该死,果然是出了“内鬼”。
  可不等蔡瑁重新去想,蒯良蒯越兄弟离开襄阳北上的由来始末,他就见到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自外面跑入,一进门便已扑倒在了地上。
  “慌什么!”蔡瑁厉声斥道。荆州襄阳名门,岂能这样的表现。
  小厮惊声答道:“不好了!外面,外面……出事了!”
  总算他还有一点剩余的理智,没等蔡瑁再问,就已端起了一张像是匆匆誊抄下来的青布:“蒯家的人正在城中大肆散播檄文,向襄阳百姓说,我们蔡家乃是听从董卓贼子号令的叛逆,洛阳天子震怒发兵征讨,已先破宗贼联军,正在两路南北包抄襄阳!”
  “若不想襄阳上下都被牵连,便尽快认清现实,勿要再做不智之事。”
  其实襄阳百姓未必明白为何董卓叫做叛逆,也分不清两个朝廷,但他们知道,洛阳的皇帝曾经向荆州发出过一封招贤令,将荆州视为自己的疆土。
  蔡瑁意欲扶持刘表上位,若能抢先一步立威定调,那就罢了,偏偏南面的战报送抵襄阳、来到他们面前的同时,蒯家也收到了消息,于是抢先一步放出了檄文。
  那就好分辨了。
  谁强,谁就是荆州刺史。
  洛阳距离荆州更近,还取得了优势,凭什么说刘备不是荆州牧?
  刘表匆匆上前,扯过了那封誊抄下来的檄文,明知自己此刻应当镇定地看清其上的文字,他还是难以避免地眼前一黑。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终究已是年近五旬,不似年轻人一般好精力。
  自打他对外宣告身份的时候,他便始终觉得,有一种悬而未发的隐患,就在他的近前,让他难以安寝,现在,可算是给了他一个结果,也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
  还是蔡瑁的声音从近前传来,拉回了他的思绪:“这不是仓促写成的檄文!”
  那甚至可能,不是由一个人写成的檄文。
  蒯越的文笔如何,大家都在襄阳,心中是有底的。
  而蔡瑁还从未见过,他能将话说得如此激进狠厉,不留一点给彼此挽回的余地。
  其中字字句句,全是对蔡瑁对刘表对董卓,还有对那些只知享乐逍遥的宗贼的怒骂,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雕细琢,务求不给对面一点侥幸的余地。
  刘表的手也已缓缓地收紧,攥紧着这把捅向他的利刃。
  而他甚至还不知道,对面到底是如何说服蒯氏相助的,还是这种放低了身段的倾力相助!
  起码光靠着孙坚的武力,远远不够!
  这让他不得不去想,那个在此前还于汉室宗亲中名不见经传的刘备,是不是有着远超过他想象的本事。也正是这样的人,效力在了刘辩,不,现在的刘秉麾下。
  “德珪,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刘表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一个,是现在就将我捆了,送到刘备和蒯越的面前,说你蔡氏看错了人、识错了主,现在弃暗投明也不迟,最多就是损失一笔家财。而另一个,是与我即刻离开襄阳,调集你蔡氏兵马,等我方的援军抵达,与对面再拼一把。你选哪个?”
  蔡瑁的眼神有些奇怪:“我还以为在这噩耗面前,你会选择放弃。”
  刘表毕竟是汉室宗亲,还有名声在外,若是早些软下态度来,朝廷不必非要拿他开刀。他的年岁也不小了,既是棋差一招,那就投子认输吧。为什么……
  “我已走到这一步,这么轻易地就退,让关中那边知道该怎么想?”刘表的声音有些变调,又努力恢复了平静,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我若败了,关中只能得到两种消息。一个,是我刘表孤身入荆州,却识人不清,先后为蒯、蔡两家出卖,不幸被俘。又或者,是我鏖战至最后,还联系了作为后手的李傕,却终究无力回天,最终失败。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长安那边都要善待我儿,保他周全,免得朝野上下连愿意做事的人都没了。”
  “何况,”刘表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也不认为,我们这就是输了!”
  “如你所说,蒯氏兄弟北上商谈买卖,那我姑且认为,他们此刻应在南阳,而孙坚领兵剿灭宗贼,部曲必然不少,若我们在这檄文迫压前佯作犹豫,实则速领一路精兵北上,抢先一步夺取南阳,切断荆州向洛阳的门户大道。长安朝廷的中郎将李傕即刻自武关出兵支援,与我们会师,必能站稳于此。”
  “随后呢?”蔡瑁问道。
  刘表振振有词:“孙坚此刻的嚣张行事,必不可长久,便如江夏黄氏这样的豪强名门,怎会忍受他这讨逆为由的攻伐?一旦两方开战,就是我们与当地豪强结盟之时,也是我们向这自诩正统的朝廷反击的时候!但这第一步,就需由你助我,尽快从此地走脱,向武关传讯……”
  “好!”蔡瑁回答得极是果断。
  也不知道,到底是另一个结果中的失去家产让他不能接受,还是蒯氏兄弟的先走一步,激发了他的好斗之心,又或者是刘表的计划在他看来真有不低的可行性。
  总之,这些传扬在襄阳大街小巷内的檄文,竟未能让蔡瑁府邸中冒出任何的动静,仿佛挨骂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
  但在入夜之后,却有一行人自襄阳起行,渡河北上,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更准确地说,其实是分成了三路。
  一路直奔南阳,一路前去襄阳周遭的田庄调集蔡氏的私兵,而另外的一路,则带着刘表的亲笔书信,快马加鞭地向着武关赶去。
  不过再如何快,从收信到决定再到动身,都是需要时间的。
  当李傕整兵自武关出发的时候,已是两日之后了。
  谁让他其实也并不是很确定,出兵,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刘表这厮是不是也太没用了一点!”李傕又嘟囔了一句。
  都是汉室宗亲,难道不应该先比比谁的亲缘关系更正吗?结果连别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已输成了这个样子。
  荆州的这群所谓豪强更是好笑,一听到孙坚的名字就已闻风丧胆。
  至于李儒这个谋夺荆州的计划,被对面的朝廷抢先一步识破,也派出了另一位荆州牧这件事……
  算了,且等他拨乱反正之后,再去嘲笑这个智囊吧。
  幸好,虽然如今局势不妙,但刘表没乱了心神,蔡家也没见风使舵,他也在出兵前就让人速报关中,寻求后方的支援,粗略一算,这荆州之争确实还能打。
  只是啊,对他一个出身西凉的人来说,这荆州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元月将近,冬日的冷风却还未尽,甚至其中仍混着汉水的潮洇之气,令他倍感不适。
  迟早还是得跟人换岗回凉州去。
  不过听说,那长安早年间也算富庶之地,如今朝廷已搬迁了过去,小皇帝又逃脱不了太尉的掌控,迟早能……
  “李将军——”前方斥候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李傕的遐想。
  那轻骑疾驰的斥候连声喊报,也带回了一个对李傕来说的坏消息。
  “前方丹水渡口,有敌军挡道!”
  “挡道?”
  “是一名黑面将军,自称是奉荆州牧之命来此戍守的!”
  李傕顿时冷下了眼神:“奉荆州牧之命?”
  听听这话说的。对方能奉什么荆州牧?反正不会是刘表这个荆州牧!
  李傕催马上前,先带着数十名精骑先至,果然见到,在这前往南阳与刘表会合的丹水渡口隔岸,有一行乌沉沉的兵马已然静候在此。守军之前,那为首的将军腰身魁梧,手持长矛,端得是醒目,也正怒目圆睁,叉腰向着他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