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原来,当皇帝是这么难的事情……”刘秉叹道。
  “陛下您说什么?”张燕忽然回神,就听到刘秉在说什么难不难的。
  刘秉从容不迫地答道:“朕在说,来了民间,流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朕才知道,原来皇帝不是这么好做的,不是上面的人将这个位置传到我手里,百姓知道这个国家叫大汉,知道皇帝姓刘,就够了的。”
  “但我又在想,如果连当皇帝的人都好意思说自己的日子艰难,那些命不由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掉脑袋的人,又该当说什么呢?”
  他一面觉得,自己的穿越简直像是被人赶鸭子上架。
  一面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生活已比普通百姓好了太多。若没有这一身龙袍,他可能已经变成了寒霜笼罩的秋日里,一具在野外饿死的尸体。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缕光亮也已经沉没了下去。
  城外只剩寒风凄厉。
  张燕抬眼向刘秉看去,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位此刻才抬手去拢衣袍避风的陛下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与世隔绝之感。但若只将他简单地说成是孤独,又好像并不合适。
  “你还要站在城头吹风继续看着,怕子龙把你的人手拐带跑了吗?”刘秉已走下了半步台阶,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张燕。
  张燕:“……不必。”
  他一个没读过两本书的人,也不必这样故作高深地考虑!
  等折返到县衙之中时,他更没心情去想所谓“皇帝的独孤”了。
  他“啪”的一下搁置了手中的筷子,听到外面的声音忍了又忍,直到将眉头拧了个打结,终于愤怒出声:“没人管管外面吗?”
  同在此地用晚膳的司马朗干咳了两声,不知道该不该出来打个圆场。但想想外面的吵闹是因谁而起,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说话的立场。
  但他怎么知道,卞夫人带来的那个曹操幼子曹丕先前还看着安安静静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撞上了司马懿后就开始哭啊。
  真是没道理,这又没什么仇怨的……
  大概只是因为,天凉了吧。
  天凉之后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
  司马朗一边夹着面前盆中的酱菜,一边想着,虽说现在是流落河内,但陛下到底是陛下,不能真的只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人协助处理庶务。
  这野王县的县令是个倒霉蛋,都没弄清楚是何情况,就被擒获了,现在还算识时务,愿意配合陛下行事。
  司马懿人虽年少,但有不少鬼点子,如今用这些安顿黑山军的庶务磨砺,也不失为一条长进的好门路。
  但还是该再多些识文断字的胥吏前来辅佐才好,否则,等到河东盐池被夺回,需要忙碌的事情就更多了。
  大事可以由陛下决定,小事总不能一件件都找陛下确定吧?
  最好就是,张辽一行能从河东打劫些人手来……
  ……
  不过此刻,张辽才刚刚出兵,距离“夺回”盐池都还需不少时日,更何况是带来一批通晓文墨的助力。
  他们遵照着张燕探路后留下的舆图,越过了河东与河内的分界山岭,抵达了河东地界。
  却不知,那盐池周遭的看守兵马不敢擅动,也就不知这路即将来袭的敌人,却有另外的一双眼睛盯上了他们的行动,而后汇报到了幕后之人的面前。
  ……
  “你看清楚了?”听完斥候的汇报,坐在上首的魁梧男子出声问道。
  “都看清楚了。”斥候振振有词,“合计两千多人。郭帅,咱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郭帅嗤了一声,“黑山军人多势众,派了两千精锐到河东地界,我们还能把他们打出去不成?”
  被称为“郭帅”的男人名叫郭太,算起来和张燕的出身还有些相似。
  他的兵马也是起源于黄巾之乱,由周边的山贼、过气豪强以及难民组成。
  只不过,张燕因转战于毗邻冀州的太行山中,于是得名黑山军,而他作为黄巾余党,在西河白波谷起事,于是叫做白波军。
  张燕往来于冀州与河内,抢的是这两地的东西,他则因大本营位于元和东南十二里处,于是往来于并州与河东,要么去太原找点吃用,要么来河东打劫。
  和张燕也算是出自同门、但王不见王了!
  可惜,他明明也对外宣称有人口十余万,偏就没能如张燕一般,从朝廷得到个招安的官职。
  所以黑山贼可以叫黑山军。
  白波贼却仍是白波贼。
  也不知道郭太要是知道,现在张燕愈发理直气壮地觉得自己叫黑山军,还是拱卫皇室的头号兵马,又会是什么想法。
  见斥候面露不忿,郭太摆了摆手:“行了,他们到河东来,是越界到了我们的地方,但我也不想和他们正面冲突。大家都是秉承大贤良师遗志,重新聚集起了一支兵马,在山中谋生活的,自己人先打起来,算什么回事?”
  几个月前,董卓驻扎在河东的时候,出兵讨伐于他,还应该感谢张燕那边的人马分散了董卓的兵力,才没让他遭受太大的损失呢!这里,还有一份潜在的交情。
  “可眼看就要入冬了!”斥候不满。
  黑山军还能顶着朝廷兵马的名义,和那些富户打交道,收些富户资助的米粮。在河内与冀州一带的山中,据说也有数处山田坞堡,作为后方的根基地。
  可他们呢?白波贼在起兵后所筑的白波垒,却并不如并州谷地一般适宜耕作,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扎营的住所,一应吃用都需靠往来劫掠所得。
  但他们也不多抢,比如今年抢河东,明年就抢并州,循环往复,给这些挨抢的地主缓过气来的机会。
  今年,正好轮到河东。
  偏偏前面就这样多出了一个拦路虎。
  郭太:“那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才击退了董卓的兵马,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我们在这个时候和他们在河东交手,哪有多少胜算。大不了今年入冬前还是往太原走一次,我看太原王氏去年新修的粮仓也该装满了……咳咳咳。”
  “郭帅!”
  斥候一惊,就见郭太忽然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没事,入秋后就肺干喉躁……一点小毛病。”他止住了咳嗽,向斥候吩咐,“你再去探,只要他们没有进攻我们的意图,就不必管。”
  可短短两日之后,一条意外的消息已来到了郭太的面前。
  那一路精锐的“黑山军”居然不是来河东打劫的,不对,应该说,他们居然不是来河东按照他郭太的理解来打劫的。而是驻扎在了距离河东盐池不远处的地方!
  “怎么回事,他们疯了吗?”郭太惊声,脱口而出。
  同在席间的众多白波部将也大为困惑。
  大家既然境况相似,怎么都能互相比照一下实力的。
  黑山军……哦,确实是比白波军强上一些,可也强得有限,因战马不多的缘故,要更适合在山地作战。
  怎么就突然想不通,准备去打劫朝廷的盐池了!
  这何止是与河东的官兵作对啊,也是要正面和朝廷叫板了!
  “难道说,”座中有人提出了一个猜测,“是黑山军之前胜了一场,竟然忘乎所以,觉得自己已能雄霸河内河东了?”
  又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那若是他们真能夺取河东盐池,下一步会做什么?”
  郭太原本就因咳嗽胸闷面有不豫,此刻更是脸色难看,“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把我们的兵马吞了!”
  有人提着斧子就站了起来:“郭帅,那我们怎么办?要不直接出兵,不给他们在河东得手的机会?”
  “不!”郭太起身,喝退了这义愤填膺的下属,理智地分析道,“我们现在出兵,去协助盐池守军,能得什么好处?姑且不说官兵会不会拿我们当作黑山军的同党,一片混战中反而让黑山军得了机会,无论是这两方谁占了上风,恐怕都不会给我们好脸色。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
  郭太面沉如水,咬紧了牙关。
  他不出兵河东,和黑山精锐交锋,并不代表着他怕了对方。而是因为,比起正面交手,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也看起来要收获更大。
  在下属的目光包围之中,他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决定:“走,我们去打河内!”
  郭太道:“他们在河内新得了的董卓败将的军资,却不知见好就收,反而派兵去打河东盐池,此刻精锐出动,后方必定空虚!我们也正好趁此机会,白得一批兵马与财货。”
  黑山军来河东,让他们不能随便出兵劫掠?
  那好,他们就去河内,来个直入虎穴,杀敌要害,给对方一个真正的教训。
  就算,不能让黑山白波自此只剩一路,全由他郭太统辖,也必定要靠着这一趟出兵,让大家随后过个好年!
  第27章
  “郭帅所言有理!”
  这一通分析出口,白波贼中当即有小头目站了出来,应和郭太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