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那么,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谜语人长什么样呀!”天清脸上似笑非笑。
  正对面的粼汐张了张口,反应过来时愣了一下,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正儿八经地悄声道:“这个嘛,将军说是军中绝密,我也不是很清楚。”
  景元以手扶额,见这场面有些想笑,天清敢问,对方却不能回答。
  但在人家的地盘,外来的玉阙龙和罗浮猫总归要收敛些的。
  身侧忽然横伸出只骨节匀称的猫猫爪子,天清眨眨眼,却见景元这大猫碰了碰她肩上休憩的小晶蝶。
  直到紫白色的光点逐渐消失在尘世宫展厅的某一刻,他才突然出声:“看来是要我们亲自寻找一番,无妨,只是有劳粼汐小姐在此等上一会了。”
  粼汐微笑道:“本应如此,我便在此恭候了。”
  *
  若说垂迹纪念馆最为震撼的展厅,当属尘世宫。里面展示的是东海洞天在战前的繁华地带「陵鱼大道」,以及近四万遇难持明族居民过去留下的回响。
  在帝弓光矢来临前,他们从未料想自己会在战火中挣扎呼喊。
  更从未想过,会在毕生追逐的流星中化为战火燃尽生命的残余回响。
  等等,记忆?
  天清朝看不到尽头的宽敞长街望去。
  街上的尖耳朵同胞在欢声笑语,餐馆、杂货铺、小吃摊仍然交错纵横的街巷中,顷刻间一股强烈晕眩的五彩光晕弥漫,恍惚于面前空气中。
  她闭了闭眼,睁眼后举目四望,却见周围又恢复如初。
  “怎么这点路就走不动了?还是说,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景元转过身来,朝她回眸一笑。
  “方才粼汐说的话,颇有深意啊。”景元点点头,环视一圈并未察觉异常,想到粼汐提到谜语人时的反应心下有了思量,很快身边传来天清略显迷蒙的声音:“对,有深意。”
  景元:“嗯?”
  “大概是早上吃多了,晕碳?”天清纳闷地挠了下头,她干笑两声,快步跟上了景元的位置,嘀咕出声*:“也可能是匠人的云吟技术不到位,比如光影没打好,所以才不经意某个角度看起来晕眼睛吧。”
  论制作精细,还得看感官超绝的狐人们。
  蝶翼舞动悬空的尘埃,天清脚下步子一顿,前方冒出个穿着工造司制服的持明青年,或许应该称之为持明蜃影。
  他挎着两篮子机巧零件,皱眉冷哼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不能侮辱我们工造司的作品。”
  天清不解,也跟着皱眉:“阁下是?”
  “在下工造司工正——”墨发绿眸的青年将脸皮一扯,话没说完接着一转,怯生生的目光中带着傲然,咬了咬牙说:“的未能出师的工造司学徒,墨孜是也。”
  “孜孜不倦,真是个好名字。”天清夸赞道。
  看着伫立原地的陌生少女为他加油打气,墨孜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其实我已经没得进步了。哈哈,我师父他跟我一起造了这尘世宫,在我活着的时候。”墨孜说,“不知怎么回事,师父最近总是把自己关在尘世宫的控造坊里,连用维修这座影像的指令都已经好些日子没更新了。”
  青年很快将事情整理了一遍,许久没见到能捕捉到光影漏洞的族人,一时间来了兴致。
  “当年他还言之凿凿,说什么‘追求铸造边界的拓展是为云吟工造文明做贡献,虽死犹荣!至于时间,我不予置评。’如今也不知怎么了,竟多日未曾见他出门。”
  “我观两位眉眼清明,定是尘世中的善心之人。可否请求您替我去控造坊看上一眼?”他苦笑了一声:“那里常年只有他一人在,蜃影难以接近,多日来我实在放心不下,也好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在找谜语人的好心龙摆了摆手:“可以,不过我现在的时间有点宝贵。等价交换嘛,我们去找你师父,你帮我们问一下这个箱子的出处,如何?”
  箱子是昨天挖出来的那个。
  在朱明仙舟时要找当地的岁阳当向导,在方壶亦是如此。
  墨孜顿时一愣,然后仰天狂笑起来:“成交!平日子净顾着打杂,真想不到我也有接受委托的那一天啊。”
  他的话让人眼前一黑。
  天清和景元默契看向对方,一同无奈耸耸肩,朝这位学徒指的方向走去。
  第116章
  两人停在长街尽头的工坊前,水雾腾腾之中的控造坊门窗紧闭,一眼便知,不对寻常人开放。
  除了潺潺溪流,周遭再没有其他人的声响,就连护珠人也没有。唯有汲水用的竹质水槽直通东海,绵延整个尘世宫,安静到只能听见引水齿轮转动的泠泠水声。
  按理说墨孜本不该找到她和景元求助的,尘世宫定期会有馆内人员巡查。但这位小学徒说他师父为人和善但孤僻,闭门时不允许有人打扰,来的人曾被他用各种机巧吓了回去。工正负责监管尘世宫,多年来未出差错,久而久之,馆内人员便默许了他的独立工作。
  毕竟持明族人少,愿意潜心铸造学问和维护展厅的人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
  天清抬手敲了敲门,回应她的是一道桌椅翻倒的闷响。
  是不小心,是在打斗,还是在生气有人打扰?
  她望过来的眼神几经变化,景元跟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于是天清开口道:“工正大人可在?我们是墨孜在尘世的朋友,听闻前辈您身体欠佳,特来替他问候一声。”
  四周静悄悄的。
  忽然,屋侧墙的窗户‘吱呀’一声——
  窗沿微开,是道谨慎的缝隙,远看从中飞出的是一个白色团子,近看才发现是一只巴掌大小的千纸鹤纸偶。
  “我名伍想,阁下,阁下唤我名字便是。”千纸鹤缓缓舞动翅膀,悬在她面前打量了一番,温声开口问:“两位可是尘世中人?”
  天清心中好奇,说得倒是乖巧:“是。我名天清,旁边站着的这位叫景元。”
  转动脑袋将人细细端详好一会儿,千纸鹤安静片刻,正对天清道:“我见你很是投缘……如此,便请进吧。”
  它缓缓转身向屋内走去,却在空中自燃起来,很快化为无有之物。
  木门扣得很紧,天清小心地用力推开半扇门。
  她和景元在门口打量着屋内的陈设,说不上布置精致,但格外震撼眼球:四周漂浮着溪水灌入蒸腾瓶后冒出的清凉云雾,长约两米的尘世宫沙盘模型在云烟中清晰可见。从中央往四周瞧,是万家灯火的陵鱼大道到寂静的山野,蔚蓝色的东海如护城河守着洞天的安宁。
  不知何故,控造坊的模型也在偏僻的山野间。
  天清忽而皱眉,拽了拽景元腰间的衣角处,朝工坊模型递了个疑惑的眼神:控造坊不是在尘世宫外吗?
  沉默着盯了沙盘几息,景元摇摇头,微微眯了眯眼。
  不知屋内的人按了什么机关,方壶仙舟这艘巨大方寸烟海战舰上的特有云雾悉数散去,焚香缭绕的幽暗青阶螺旋上升至天花板,其上闪烁着机动的光点。
  两人往前靠近十米宽的巨大高阶。
  本以为是工匠们打造的装饰物或收容柜,细看来里面摆着密密麻麻的方形圆角玉兆。
  是绑着红白两条绸带的玉兆。
  持明族的灵位,供奉着无法归乡之人。
  小时候在归乡冢跟黑袍人决一死战,天清记得那里。
  归乡冢,持明族人的坟茔,族人对其的告别是将名字写在绑着红白绸带的玉石上,白色代表对伤亡的哀悼,红色代表离世的祝愿。
  灵位、蜃影、光影,似要将所有的秘密吞入迷雾中。
  “天清大人,我等你很久了。”
  出现在屋内的第三人是工造司的工正,伍想。约莫是个活了百来岁的持明青年,墨蓝色的发丝微翘,烟黄色的眼睛幽幽泛光,深深的看了天清一眼。
  天清下意识去看伍想,他只是握紧了放在特制座椅上的双手,并未打算解释这番言论。
  虽然感觉他并非胡言乱语,但此事也着实稀奇了点。
  “阁下这话,是有何深意?”
  听见她疑惑,伍想缓缓闭上了双目,转而正对一米宽的工作台。
  台上雕刻着一方同样系着红白绸带的玉兆,玉兆上面写着两个板板正正的刻字:伍想。
  他霍地抬起头,认真望向天清:“可否请您听一个故事,一个谜语人向您求解的故事。”
  天清跟景元对视一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和你一样都是六御之人,地位平等。”天清说,“既是倾听者,阁下也不必在言辞上多礼。”
  “呵,两位应当见过墨孜了吧。”
  “刚见过不久。”
  “唉,我双腿有缺行动不便,还请你们随我前来。”
  伍想轻叹,双手滑动特制的座椅扶手上的电子屏幕,引着两人来到门口那座尘世宫的缩小版模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