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熟悉的气息接近,薄叶渚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睁开眼,看见真人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思考,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他抬手抓住真人的手掌,覆盖在自己的侧脸上,数个梦境带来的焦虑和不安瞬间缓解。
  薄叶渚开口,声音还带着些许嘶哑:“我做了好多梦啊。”
  真人眉眼展开,抬手把他从被窝中捞起,刚睡醒的人还提不上力气,又软绵绵的倒在怀里。
  “头还痛吗?”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太阳穴,轻轻的揉起来。
  这一觉薄叶渚睡得有些久,加上做了很长时间的梦,肯定会犯头痛,真人看他朦胧的眼,便知道他还没晃过神来。
  靠在真人的肩头,薄叶渚侧了侧脑袋,眼帘耷拉着,后知后觉脑袋传来的沉重。
  难怪醒来后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原来是犯头痛了。
  任由真人动作,薄叶渚又睁开了眼,盯着真人衣服上的花纹发呆,又过了半晌,头痛消去,意识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直起身,看着面前的真人问道。
  “中午。”真人想到了什么,抿着唇,伸手去把那封信拿来。
  薄叶渚顺着他的动作看去,一眼看见那信封上显眼的图案,眼睛一亮:“是族里人的信!难怪你去那么久呢。”
  他接过真人递来的信,却没急着看,而是继续和真人说道:“难怪昨晚不许我们回来,原来是族里来人了,我都快忘记了。”
  真人凝望着他,点点头,似乎是赞成了他的说法。
  薄叶渚高兴的将里头的信纸拿出来,看见密密麻麻的一整页,飞快的看了起来。
  族人的问候让他很是开心,接着看下去,含笑的脸庞愣住,他拧起眉,仔细看了那几行。
  “血液具有‘度化’的效果,是什么意思?”薄叶渚抬起头,对上真人灰蓝的眼睛。
  信中说,不要让任何一个鬼得到太多薄叶渚的血液,更不要让任何一个鬼“炼化”血液。
  否则会引起鬼方疯狂的围捕。
  没等真人回答,薄叶渚垂下眼继续看了下去,信的内容很长,他放缓了速度,微皱的眉头没有松开过。
  真人看着他,心脏仿佛被人握住了一般,那种恐慌感比起刚看到信的内容时候要削弱一些,也许是因为人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
  看过鬼灭的剧情,他对无惨找了千年的蓝色彼岸花印象深刻,很多人开玩笑说那是灶门家门口的野菜。
  所谓吃下去后可以接触太阳的蓝色彼岸花,真的存在吗?
  当初的真人对此存疑,但是当他看见薄叶族人的那封信的时候,才觉得后怕。
  薄叶家族世代宫廷神官传承千年,某一代会出现一个“神子”,接受代代传承的赐福,拥有可以将人“度化”的能力。
  而这传承的赐福,就在血液当中。
  那把红伞,就是赐福的象征之一,先代神子将有功绩之人,以血入画,即可打开通往高天原的门。
  过去的传说几分真假尚不可知,但是那把充斥着诡异气息的红伞,也证明了这个世界里还有鬼之外的存在。
  传承了十代的神子,到了二十多年前,因为时代变迁,薄叶家族决定隐退,宫中还在讨论要不要放人。
  一个月圆之夜,薄叶渚出生了,生来就是银发金眸,已经百年不曾出现神子的薄叶家族,更加坚定了隐退的决心。
  宫中的要求也因为薄叶渚的出生也改变,他们要求薄叶渚必须作为薄叶家族的“质子”留在东京,活动范畴在东京府周边不超过一百里的地区。
  然而随着薄叶渚长大,金色的眼睛逐渐变成了橙黄色,经过判定,薄叶渚的血液因为传承数代出现了退化,不再拥有可以将人度化的能力。
  但是退化的血液,出现了第二种异变。
  薄叶家族和神篱家族合作,推断薄叶渚的血液对于鬼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几乎无限接近于稀血。
  但是他的血液,很有可能具有让鬼“度化”的效果。
  也就是说,薄叶渚的血液,达到一定数量时候,大概率可以让鬼重新站在阳光底下。
  但是谁也说不准这个一定数量是多少。
  也许是一点,也有可能是薄叶渚身上所有的血液。
  “我的血原来这么厉害呢。”薄叶渚喃喃,翻到第二页,比起第一页密集的内容,第二页要简单的多。
  宫中的神官因为政局的变动而废弃,和薄叶家族的交易也不那么重要了,薄叶渚可以自由行动。
  包括薄叶渚加入鬼杀队,家族经过讨论后,还欣慰的觉得渚少爷居然还有杀鬼的勇气,要知道万一血液倾泻半点,那就是被围攻的后果。
  后来得知是真人带他去的,已经是第二年的事情了。
  族人曾经送来一封信,措辞激烈的问真人为什么要带薄叶渚去杀鬼,薄叶渚看了前半段觉得家里人骂的太难听了,偷偷把信给烧掉了。
  无意间,两个人都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忽然想到这件往事,薄叶渚眼珠子转了转,感到些许心虚。
  最后几行字,薄叶家族倒像是看开了,说既然渚少爷已经在鬼杀队呆了这么久,那就随渚少爷心意吧。
  “命运的轨迹已经开始了,渚少爷还是留在鬼杀队吧。”
  这是信纸的最后一句。
  薄叶渚有些郁闷的把信纸翻过来,嘟嘟囔囔:“不过这么久也没出事嘛,我还是挺喜欢这里的。”
  他好像是看了个故事一样,抬头看向真人,马上问起另一件事情:“我的信让鎹鸦送出去了吗?”
  真人点点头,因为薄叶渚写的实在是惨不忍睹,他还给重新写了一封字迹工整的信,然后让自己的那只鎹鸦送去了藤原家。
  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真人顿了顿,说道:“这件事情暂时只有我还有主公知道,我想了一下,只要不受伤,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他温和着眉眼,手掩盖在袖子上,死死的握紧,再次重复了一遍:“和平时一样。”
  这是他思考很久的结果。
  他要薄叶渚开心,他需要做的不是让薄叶渚如何去避免伤害,而是去避免薄叶渚受到伤害。
  他可以说服薄叶渚逃避,离开东京府范畴,远离鬼王,远离一切鬼,这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薄叶渚也一定会答应他的。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漂亮的珍珠鸟需要阳光雨露,也需要花与荆棘,他要做的是防止那隐藏在花团锦簇下的尖刺让珍珠鸟受伤,而不是把珍珠鸟放到另一个干干净净的温房。
  他也需要自由。
  第17章
  夕阳的光线投射进房间,屋内的一切都覆盖上一层金纱,薄叶渚坐在那金光熠熠里,身上是白色的便服,银色的头发泛着光泽,眉眼好看的像是一个漩涡,疯狂吸引人的视线。
  而真人坐在另一侧的阴影中,抬起眼,只有那双倒映着薄叶渚面容的灰蓝眼睛里跃动着浅浅的光芒
  他的眉毛并不是黑色,而是和发色更接近的异色,缝合线横贯着右脸,却没有折损分毫脸上的柔和。
  薄叶渚伸手抓着他的衣角,仰头去捕捉他的视线,开口:“真真还是很担心吧。”
  “……是。”真人握紧的拳头松开,掌心留下道道半月形的痕迹,他的指甲修剪的整齐,是前不久薄叶渚无聊时抓着他的手修剪。
  衣袍下的手掌被握住,薄叶渚的眼睛深深凝望着他:“我不怕。”
  清澈的声音还残余着些许嘶哑,像是午夜里悄悄绽放的海棠花,缓缓的腔调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只要我们不分离,又有谁能让我受伤呢?”
  一双白皙的手,虔诚的包裹住真人那还有痕迹的掌,薄叶渚弯起眉眼,低头在他指尖亲了亲。
  “要保护好我哦,真真。”他轻轻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带着余温的手掌穿过他银色垂落的发丝,按住他的后脑勺,两人的额头抵着,气息混杂在一起,灰蓝的眼中,是同样饱含浓烈情感的橙眸。
  薄叶渚凑近他,柔软的唇贴在对方微凉的唇上,舌尖还带着热气,舔舐着那方寸之间的血肉,企图晕染上自己的温度。
  似乎在安抚他的不安,那具非人的躯体微微颤抖着,按在后脑勺的掌却没有用力。
  在两个人重叠的影子里,薄叶渚轻缓的呢喃含糊响起:“好了好了。”
  他用指尖擦去对方垂下眼角的湿润,距离微微分开,鼻尖蹭着微凉的肌肤,唇色泛着红:“别哭了。”
  脑后的手掌无力垂下,薄叶渚抱着他,感受着肩上的重量。
  屋内陷入了安静,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外面的声音变得很远很远,只有夕阳的光线还在浮动着,哪怕是一个吻,在那双郁郁的灰蓝眸子里,也失去了原本暧昧的意味。
  那是人类对咒灵的安抚。
  薄叶渚感受着对方骤然失控的情绪,他想说我爱你,想说我相信你,想说没关系,不管过去如何,未来如何,只要真人在他身边,那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