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偈语?”西门羽微愣。
  “我知道。”一直静坐疗伤的西门翊忽然插话,他缓缓睁开眼,“周行万物,贪刃竭泽。死生同路,植莲烬处。”
  “不错,正是这四句,虽晦涩难懂,但经过三百年不停解读,也并非全无收获。”
  阎女满意点头:“最后一位飞升的大能是凌天宗的三三道人,据说他就曾进入过玄门,甚至那时玄门已经破败关闭。三百年前凌天宗那位仙灵期前辈进入空间裂缝后留下的这首偈语,被解读后认为也与玄门有关,但玄门深处所谓关于飞升的指示,到底是天门的存在还是其他,犹未可知。”
  西门羽忍不住噘嘴:“那这位前辈为何不讲话说清楚明白些呢?”
  非要后人莫名其妙地去猜。
  西门翊笑:“……可能,这就是那些高阶修士的习惯。”
  阎女咳了声:“总之,我们就是为了玄门深处的飞升秘密而来,但具体是什么,很难说。”
  她皮相虽老,一双眼却很矍铄,盯着他二人笑道:“我知道你们西门家也有一位顺利突破到了仙灵期,所以不想太过受制于人。”
  西门羽没说话。
  西门翊则是拱手道:“主要还是族中长辈做了决定,前辈为主力,我们配合,一切讲究机缘。”
  兽潮渐渐远去,黑色影子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顺次回到招魂旗内。
  “是啊,一切讲究机缘。”阎女哼笑,抬手召下招魂旗。
  “接下来你们更要小心,我未必能时时看顾到你们,此地存在如此久远,谁知有什么东西。”她抬首遥望远方,“而且这里的五行之气实在太过古怪,竟然自然分离了,那些妖兽就是从土行之地逃出来的。”
  那招魂旗迅速缩小,气息旺盛地回到她手中,她的气息也渐渐攀升,仿佛连面容都年轻了几分。
  “走吧,都到这里了,估计明尊良童他们,也差不多到了。”
  *
  大地扬起呼啸的风,霎时风沙弥漫,不辨前路。
  张云涧点了个灯,灯焰幽蓝,却拢出一片暖黄的光,共四人挤在一隅。
  他单手将黎星斓扯入怀中,另只手持着灯盏。
  说来也怪,狂乱的风沙一经过他们这里,便好似水流向两侧泻开,除了灯焰微微晃动外,他们倒是丝毫感受不到风吹。
  南宫缘看得双眼发亮:“张师弟,这是什么防御灵器?”
  张云涧懒得回,但黎星斓也看着他,他便道:“野骨灯,可以定风。”
  南宫缘感叹:“不愧是本门天才弟子,好东西就是多……”
  他还真说对了,张云涧这件灵器的确是凌天宗某次任务奖励。
  黎星斓见浇雪心不在焉,在风沙中不停张望,便伸手将她扯到身边:“小心些,这风来得蹊跷,说不定也是什么天灾。”
  张云涧蹙眉。
  黎星斓原本紧靠着他,如今她拉扯着浇雪,她二人倒贴得更近。
  于是他将野骨灯塞入浇雪手中:“拿好。”
  浇雪一愣,呆呆望着他。
  张云涧又将黎星斓扯了回来:“这下你不用担心她了。”
  黎星斓抿了抿唇,回他一个无语的笑。
  张云涧总在她想象不到的地方在意细节。
  大地一览无遗,地势平坦,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走也好停也好,似乎区别不大,索性慢慢就着一片光在可见度几乎为零的风沙中朝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往前。
  忽然,走在最前方的浇雪停下。
  “怎么了?”黎星斓问。
  浇雪紧张得指向近处:“那儿是不是有人?”
  黎星斓立即越过她将视线探了过去。
  弥漫的风沙中,矗立着一个模糊人影,一动不动,似乎正盯着他们。
  能见度极低,借助这片烛光才有轮廓,很近,约三四步左右。
  等于到了眼前才突然冒出来的,触手可及。
  南宫缘吓了一跳:“我的天!”
  他壮着胆子,抬手用长刀慢慢伸了过去,却碰到一片坚硬。
  “……好像不是人?”
  “一定是人俑!”浇雪想起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近前,几乎与那人脸贴脸。
  “哎,别跑啊……”南宫缘赶紧跟上,生怕被落在风沙里。
  微弱的烛光将那个人俑拢了进来。
  四个人神识也好灵力也好,围着人俑检查了一番。
  得出结论,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人,似乎在风沙中屹立久了,表面覆了层细细的风沙黑土,以至于看起来像个陶俑。
  但,并无任何生命体征。
  简而言之就是……这是一具尸体。
  浇雪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无比苍白。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第100章 地下在他唇上湿漉漉地辗转了遍
  找到一具人俑后,再往深处走,便发现越来越多,浇雪也越来越急躁,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这些人俑刚开始出现时,黎星斓想到兵马俑,不由思考他们到底是如何出现这里的,但很快她发现这些人俑和兵马俑完全不同。
  不说这些都是真人,还有一点,他们出现的并不整齐,距离远近,面向,数量等,都毫无规律可寻。
  张云涧说,有些人俑存在的年代似乎十分久远,远到可能上万年前,甚至也并不都是修仙者,还有凡人,以至于间或出现了几具妖兽。
  浇雪喘着气,大步流星地在风沙中奔跑着,不放过每一具视野中的黑影。
  南宫缘嘟囔着快步跟上,还好他是个修仙者,不至于被浇雪甩开。
  风沙呼啸,从烛光外侧扑杀而走。
  气氛沉闷,压抑,除去乱乱的脚步声外,只有怪异的安静。
  直到浇雪忽然大叫了声,手上野骨灯也持不稳,跌跌撞撞地朝一具高大人俑奔过去,紧紧拥住,绝望痛哭起来。
  “计鸣……计鸣……”
  南宫缘离得近,忙将跌落的灯盏接住,看了眼面前这具高大挺拔的人俑,又转头去看黎星斓二人。
  “这就是……”
  黎星斓无声点头,神色凝重。
  眼前的人俑双目紧闭,站得笔直,双手自然下垂,容色平静,仿佛只是闭目养神。
  不过在风沙中侵蚀久了,表面亦覆上了层黑色的尘土,如同有人为一尊雕塑上了黑色漆料。
  在黎星斓的神识探测下,计鸣也是了无生气,只有一具尚未腐朽的躯壳。
  她下意识去看张云涧,他轻轻点头:“识海并无神魂反应。”
  黎星斓心里一凉。
  虽然一路走来皆是如此,但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对人的情感负担是不同的。
  浇雪哀哭着,比风沙还要凄厉。
  渐渐的,她哭声小了,眼泪无声扑簌。
  她踮起脚,捧着爱人的脸庞,用袖子擦拭沾染的尘土,细致又温柔。
  南宫缘退至黎星斓身旁,悄声问:“现在怎么办?”
  是啊,人找到了,然后要怎么办?
  黎星斓在带浇雪进入秘境后,就预想过最坏结果,但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场景。
  茫茫黑土上,风沙遮眼,浇雪在万千人俑中寻到了计鸣,却只能抱着他痛哭不已。
  她原先想的是,若计鸣死了,就帮浇雪将他尸骨带出去,毕竟尸体是能收进空间戒指的。
  这个答案没有失效,但她却觉得张不开口。
  似乎每个字都变得无比沉重。
  在铺天盖地的悲伤下,她再度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
  张云涧蓦然提醒她:“黎星斓,风沙开始小了。”
  她回过神,看向南宫缘手中的野骨灯,幽蓝的灯焰晃动幅度开始转小,直至完全静止不动,于是周围也开始变得清晰。
  黎星斓抬头看天,昏黄模糊,难辨时辰,似乎时间在这里许久不再流动。
  南宫缘手中的灯熄灭了,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准备还给张云涧时,大地莫名开始震颤起来。
  “怎么回事?”他一惊,手又缩了回去。
  张云涧看向四周的人俑:“他们在下陷。”
  人俑的脚下纷纷出现奇怪的洞口,将他们吸下去,仿佛这片大地正张开嘴进食。
  黎星斓脸色微变,忙踏步上前:“浇雪!”
  浇雪也感觉到了,计鸣正在慢慢往地下沉去。
  可她紧拥着他,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黎星斓扼住她手腕,企图说些什么。
  她抬眼看她,朝她笑了下。
  黎星斓怔住。
  浇雪的表情很平静,眼中却因充血而通红。
  她依偎在爱人胸口,柔声说:“阿斓,谢谢你带我进来,带我找到计鸣。我爱他,他死了,便是我死了,请让我和他埋在一处吧。”
  “浇雪!”黎星斓急声,“我们可以带他出去,不一定要在这里……”
  “阿斓,我已经没心思了,哪里都是一样的。”浇雪的脚腕已随着计鸣一道被黑洞吞没,“在草地时,你掉下去,张云涧也是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跳下去,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