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金翅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画上了休止符。
  忽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安静。
  非常安静。
  令人不适的安静。
  黎星斓心脏狂跳,等再度看清时,上空的金翅鸟已不见了,他所站立的地方只有几棵苍天大树如被削了头般斩断伞盖,倒塌在林间。
  女子收了剑,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
  她说:“妖丹已得,回宗。”
  就这样,所有人很快离开了。
  一场激烈的交战竟这样落幕了,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便只余下一片死寂。
  黎星斓从礁石后出来,踏上彩色沙滩。
  那梦幻般的彩色,不再是童话滤镜,而是死亡滤镜。
  这座岛屿真的没有一个活物了。
  黎星斓紧抿着唇,朝林中走去。
  太安静了。
  以致每步落下,枯枝折断的声音都足够吵闹,吵得耳朵疼。
  她在那片狼藉的枝叶间看见了金翅鸟妖的尸体,他死了,妖丹也被摘取。
  他彻底化作了原身——一只黑翅衔金的小鸟,只有巴掌大小。
  黎星斓的目光在它身上定格一瞬,忽然觉得,阿乌这个名字,很适合它。
  她目光移开,落在不远处。
  苍翠的枝叶下,压着一只惨白的小手。
  黎星斓站在原地良久,最终眼眶泛红地叹了口气。
  一切已成定局,但一切还未结束。
  当她抱着小张云涧走出林间时,天与海依旧那么蓝,太阳高悬于苍穹之上,日光映照,被这片彩色沙滩折射得如梦似幻。
  风很轻柔,海浪以一道白线漫上岸边,又缓缓褪去,周而复始。
  还未到日暮时分,阳光还是很温暖,但她的怀里抱着的人冰冰凉凉的,没有任何气息。
  黎星斓想到第一次来黄粱梦里,第一次见到小张云涧,他真是可爱极了,世上不会再有比他还可爱的小孩了。
  如今,小张云涧伏在她肩头安安静静的,似一个发潮的破损玩偶。
  她闭上眼,只觉得手上一片黏腻濡湿。
  血腥味太重了,重到呛人。
  她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他是死在他母亲的剑下。
  ……
  黎星斓睁开眼。
  她恍惚了许久。
  静室里也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不喜欢这种安静,她想要听见看见点什么。
  于是她轻轻转过头去。
  夜光石的淡淡微光下,她看见张云涧在她身边静静躺着。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翼垂落,额发有些乱。
  黎星斓看了眼晴雨表,什么也没有。
  可见张云涧还在黄粱梦境里,他此刻是真正睡着了。
  黎星斓在那个梦里没看见他,他或许坠入了其他的梦境,但对张云涧来说,会有不是噩梦的梦吗?
  她不知道。
  她坐起来,将黄粱重新收回,结束了他的梦境。
  张云涧墨睫轻颤了下,睁开眼,眼里淡淡的,也没什么情绪,直到黎星斓落入其中,平静的深潭才难得漾开涟漪。
  他像是从一场寻常的安睡中醒来,有些懒懒的,笑问她。
  “你这次看见什么了?”
  黎星斓一时不知说什么,她伸手过去,轻轻拨顺他的额发。
  她的声音浅而柔和:“张云涧,你活着我真高兴。”
  第61章 局面她对父母没有印象
  黎星斓脑海中闪回了几次那道剑光。
  那道剑光太快,太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凛冽杀意充斥天地。
  那时,明尊真的看见小张云涧了吗?
  她认出他了吗?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误杀呢?
  但那一刻,她忽然庆幸小张云涧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他不知道那是他母亲,从生到死,也没什么痛苦。
  不过她将他抱起时,他的血几乎流空了。
  抱在怀里的小小躯体好轻。
  她忽然很想抱抱张云涧,于是这么做了。
  她跪坐在床上,张开手臂,将他拥进怀中。
  他活着,她确实很高兴。
  庆幸他就在身边,可以让她极快消化梦里蔓延出来的情绪。
  张云涧怔了怔,笑道:“黎星斓,你主动抱我哦。”
  黎星斓摸了摸他的头发,和小时候一样,柔软,顺滑,像一匹绸缎。
  “嗯,我主动抱你。”
  张云涧的笑意里又添了得意:“我没疼,也没哭,你为什么抱我呢?因为看见了我的过去,心疼我吗?”
  这不是很清楚吗?
  黎星斓决定放任他继续得意。
  “对,很心疼,所以抱抱你。”
  那么小,那么可怜,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她问:“你后来,有见过你母亲吗?”
  “我母亲?”
  “你养父口中的明尊。”
  张云涧想了想:“我从未见过她,也不认识她,你在我的梦里又见到她了?”
  这句话让黎星斓脑中闪过一丝火花。
  她正打算坐好捋一下思路,但张云涧反客为主,抱着她不撒手了。
  “就这么说话吧,我觉得挺好的。”
  黎星斓索性趴在他肩上,思考起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那日从黄粱出来,就知道黄粱不是记忆重现。
  若是依托于人的记忆,她看见的应该是第一视角,而不会有那么多小张云涧视角外的部分。
  再加上黄粱的梦力是一种空间气泡,能被她的空间系统纳入。
  她心中便有个推测。
  黄粱大概是一种平行空间的入口。
  它以人的记忆为锚点,客观追溯了那个时空下发生的所有事,因为平行时空是真实存在的时空,所以人进去可以进行干预改变,但又因为是平行时空,因此不会影响已经发生的事实。
  类似于在主线附近划了无数条平行支线。
  或许,她第一次进入的那个梦境还在,那个梦境里,张云涧后来出现,将岛屿“清场”了,那么岛上已没有了闻歌鸟和金翅鸟,小张云涧沉在海底,若有一日再次回到岛上,那就是他独自生活,在那个时空里长大……
  但她又觉得这个推测不一定对。
  每一个空间都需要极大的能量和空间本源,否则那个空间中的一切事物都难以维系。
  黄粱不应该拥有那么大的能量,因为它存在于这个小世界,而这个小世界的本源已经岌岌可危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张云涧的头发,卷起又松开。
  ……或许是,当人从梦境中离开,那个时空就坍塌了,能量会被回收。
  就像打游戏副本时,被清除cd一样,下次进来boss还在原位。
  但是回收的能量被黄粱吐出,却不能再次回到主世界的本源中去。
  这样看来,黄粱好像是一只空间蛀虫,不停地蚕食着这个世界的力量。
  如果真是如此,她拔掉这只虫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工作上收效甚微。
  毕竟它已啃噬了千万年。
  但也说不定,保不齐以后这只虫子能帮上她大忙。
  只要是空间相关的,对她总有点利用价值。
  她动作一停,张云涧便知她思考完了。
  但他仍不想松开她,他享受这个状态。
  她的味道,她的体温,实在令他惬意。
  他发现他真的很喜欢和黎星斓拥抱,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让这个拥抱紧一点,再紧一点,直到将她融入身体里面,密不可分才好。
  当然,他不会这样做。
  他还发现,他主动去抱黎星斓,和黎星斓主动抱他,感受全然不同。
  区别大概是——渡药与接吻的区别。
  所以,他想要这个拥抱的时间更长些。
  “天还没亮。”他说。
  黎星斓诧异:“你要这么抱到天亮啊?”
  “不可以么?”张云涧低笑,又自问自答,“我觉得可以。”
  “是你主动抱我的,黎星斓,我什么也没做。”
  “你还说了你心疼我。”
  对他的得寸进尺,黎星斓几乎习惯了。
  “是心疼你,不过主要是心疼小时候的你,现在的你不是好好的吗?……张云涧,你知道你生父是谁吗?”她顺势问起。
  “没兴趣知道。”
  黎星*斓沉吟,确实,多此一问了。
  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毫不关心,连明尊是谁他都没去打听。
  她忽然觉得正是这样的性子救了他,他没有那么多执念,便也少了很多烦恼。
  因为那些有关他身世的真相,想必也不会与幸福挂钩。
  她顿了片刻,柔声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可能天底下的父母不一定就是天生爱孩子的吧。”
  她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
  听说她是在某个雨夜被人悄悄遗弃在福利院的墙根下的,有人一大早开门时发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