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黎星斓告诉他的,渡药之后的那个“吻”,更是让他觉得奇妙,欢愉,或者说享受。
  在此之前,他的确不清楚“吻”与一般嘴唇相触的区别是什么,但黎星斓用行为告诉他,“吻”区别于其他。
  他会因为“吻”而产生一些令他陌生的情绪。
  他想弄清楚原因。
  所以,他本打算在穆芯身上试试,显然这个凡人也很乐意,哪怕在他面前有些紧张。
  可她不过稍微靠近一点点,他就十分心烦,不耐,甚至不可遏地起了杀心。
  大约也正是那杀意惊了她,于是她本能地吓得逃了。
  他依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令他此刻心情不爽的原因。
  “那就不说。”
  对他的拒绝黎星斓不太意外。
  看来还是要从穆芯那里问。
  她拨弄了下篮子里的棉布药膏:“还是多少包扎一下,反正没用也不会有坏处。”
  张云涧微微睁开眼。
  “好吗?我来帮你包扎。”黎星斓语调轻柔地问。
  张云涧又闭上眼,没说话。
  行,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黎星斓先去将温水端来放在一旁,将被子小心掀开,入目既是满眼的红。
  那几颗恢复灵力的丹药加上凝血露,让他的外伤不再流血了,但血迹干涸在他伤口周围,看着触目惊心。
  黎星斓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她看了眼张云涧,后者闭着眼,长睫垂盖,虚弱苍白,仿佛睡着了。
  她拧了帕子替他清理伤口旁的血迹。
  这个动作无可避免地会直接触碰到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但张云涧的表情始终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黎星斓碰的不是他的身体一样。
  “疼么?”她问。
  少年纤长浓密的睫毛掀了掀,嗓音低哑:“你在问我?”
  “是的。”黎星斓一字一顿,“我在问你疼不疼。”
  晴雨表上的雪已停,表明张云涧的疼痛没有增强,但积雪未化,则代表疼痛没有消失。
  张云涧似乎对她问这个问题感到奇怪,嘴角不禁翘了下。
  “这也属于伪装凡人需要表演的一部分么?”
  或者是,攻略者表演关心的一部分?
  攻略者们都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会配合地表现出疼痛,以此来满足她们的同情心,让她们表演出的关心得以继续。
  可他还以为黎星斓不会这么做,因为从他们见面起,她就没有直接过问过他的伤。
  那为何这会儿却又有了表演的兴致?
  “不需要表演。”黎星斓重新清洗帕子,擦拭他锁骨的血迹,“无论修仙者还是凡人,都未摆脱血肉之躯,受伤了一样会疼。”
  “疼了会如何呢?”
  “疼了会喊,会哭。”
  “这样么?我想想。”
  张云涧认真点头。
  “张云涧。”
  温热干净的帕子,携着属于她的淡淡香味忽然覆在脸上,扰了少年的思绪。
  黎星斓俯身,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澄澈的眸:“疼痛是不需要思考的。”
  从晴雨表的显示来看,张云涧对于疼痛是拥有与常人一样的感知的,但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也许是他不习惯甚至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
  黎星斓的气息很近,悠悠然,羽毛般飘落下来。
  张云涧眨了眨眼,心间的烦躁莫名其妙地开始平息。
  他提起兴致,问:“黎星斓,你是喜欢听我喊,还是喜欢看我哭?”
  “……嗯?”
  “嗯——我记得你上次说,我哭起来蛮美的,所以你是想看我哭,才这么问的?”
  黎星斓微怔。
  张云涧愈发确信了,这便是黎星斓的目的。
  她不是为攻略,为博取他所谓的好感,只是想看他的表演了。
  原来如此。
  那他……到底要不要如她所愿呢?
  会更无聊,还是更有趣?
  黎星斓哂然。
  病娇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这大概因为他的情感表达太过不正常。
  受伤疼痛时若无其事,生气了笑意盈盈,而可怜与眼泪反倒成为他获取乐趣时的表演工具。
  怪不得从前的攻略者们都认为攻略他的过程实在太过顺利,却不明白为何成功后又能转瞬失败。
  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他这样的人,只会被取悦,不会被感动。
  一场盛大的救赎,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很有意思的行为艺术。
  迎着少年天真得意的揣测,黎星斓颔首轻笑。
  “那,能满足我么?”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沾着几分未散的潮意与温度,轻轻掠过他的眉眼,停在眼尾处。
  “张云涧,哭一个给我看看吧,就现在。”
  第28章 打探“哭了就抱抱,好么?”……
  张云涧静静望着黎星斓,目光略带探询。
  “怎么了?不愿意吗?”
  黎星斓笑了下,将帕子丢回盆里:“我救你,又照顾你,索要报酬很合理吧。”
  “所以……”张云涧好奇问,“你是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黎星斓斟酌:“姑且算是喜欢吧。”
  说很有意思算是欺骗,毕竟她提此要求并不为取乐。
  但爱看“美人垂泪”算是一种癖好,还是大众癖好。
  “喜欢?”
  张云涧低声重复了遍这个词,垂眸思索。
  黎星斓的眼神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过,定在枕上乌发堆叠处,丝绸般顺滑的墨云里,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他既躺着,便无须绑发了。
  于是她伸手去解。
  但她的动作被阻止了。
  “不要。”
  张云涧攫住她手腕,凉意顺着她手臂蜿蜒而上。
  她看向他,蓦然轻怔。
  少年缓缓抬眸,眉头轻蹙,眼尾泛红,眸中似含委屈之意。
  他们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时天地皆静,唯有日光和暖,浅浅探窗而入。
  因未听到回应,少年的气息沉了些,那双干净透彻的眸微微颤了颤,随一阵清风穿过,一颗泪浮涌而出,珍珠般晶莹,沾着眼尾的绯红,淌落在枕上。
  他眨了眨眼,仍用那般眼神望着她,眼尾泛红,露水凝在睫羽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怜兮兮。
  纵知是伪装,但这般鲜活的情绪配上这张脸,实在是绝杀。
  黎星斓也不吝啬自己对美色的欣赏,她正大光明地看呆了,目光与心齐齐柔软起来。
  张云涧很满意黎星斓的反应,这说明他的表演是成功的。
  他满足了她,她应当很高兴。
  她既然高兴,也该换他高兴了。
  于是他低声道:“发带,不要解。”
  因哭了,听来竟还有鼻音,实在动人。
  “好,不解了。”
  黎星斓笑着一口答应。
  张云涧颇有些意外,松开了她的腕。
  她鬼使神差的,伸手抚去他眼尾泪痕,然后俯身轻轻抱他。
  她抵在他耳畔叹息似的轻语。
  “张云涧……记住,日后疼了就哭,只哭给我看就好,我喜欢。”
  这话有几分私心,但更多是为攻略。
  哭,在张云涧眼里,只是一种简单的行为,可以随时拿来用,并不代表情绪低落,因为他的情绪是习惯性压抑的。
  黎星斓不想说教一堆无用的道理,只想先引导他建立起“疼”与“哭”之间的关联,养成正常的表达习惯。
  张云涧有一瞬的发呆。
  他完全被黎星斓的气息拥住了,她霸道地赶走了所有床铺被子散发的既陌生又令人讨厌的味道。
  她的气味很好闻,像她的体温一样令他感到舒适。
  于是他便埋首在她颈间,贪婪地索取更多。
  黎星斓精准捕捉到张云涧细微的动作,推测他对自己的贴近不仅不排斥,还有些喜欢。
  这种喜欢大约也与情感无关,而是出自生理上的反应。
  她便稍稍收拢力道,低声笑道:“哭了就抱抱,好么?”
  原来她高兴了竟这样好说话。
  先前他说不喜欢被子的味道时,她还只让他克服呢。
  他眼角藏起得意,低笑应:“好呢。”
  哭,这么有用啊……
  以前的攻略者都说喜欢看他笑,黎星斓还是第一个说喜欢看他哭的。
  只是哭的确比笑要麻烦些。
  但与所得到的乐趣比么……倒也算不得什么。
  “那就说好了。”
  体温骤然远去,中断了他的思绪。
  黎星斓已松开他,坐了回去。
  令人讨厌的味道再度袭来,他皱了皱眉,直接将被子掀了。
  一具优美的少年躯壳在天光下展露无疑。
  黎星斓眉头一挑,在他眉眼间流连的目光忍不住就往下走。
  血迹已擦去了不少,少年这副身躯虽仍遍布可怕的伤口,但比在空间裂缝时要清晰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