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的掌心又恢复了微凉的温度,在两人肌肤相贴处,血迹渐渐晕开。
  “我的血可做药,能疗伤。”他低声说着,松开了她。
  江跃鲤抓握几下,隐约的胀痛感确实减轻了大半。
  还未等她细想,他又牵过她另一只手,同样细致地涂抹上鲜血。
  待他动作完毕,江跃鲤反手一抓,抓住了他的手,打算给他包扎伤口。
  可当她将他的手拉到眼前,并未发现伤口。
  凑近细看,还是没有。
  “你的伤口呢?”
  她边说,边用拇指抹开残留的血迹,指腹下的皮肤光滑完好,连一道细微的划痕都没有。
  他平静答道:“这种程度的外伤,我可以自愈。”
  江跃鲤:“这是新获得的能力?”
  凌无咎呼吸微滞,眼皮一垂。
  无言片刻,他还是坦白了:“一直都有。”
  空气突然凝固。
  这一轮,到江跃鲤钳制住他的手,她盯着他,看了许久。
  为什么这人从前受伤后,总在等着她亲手包扎。
  “那为什么以前你不干脆自愈,”她声音疑惑地上扬,“需要包扎?”
  他沉默了。
  还侧过脸,移开了视线,抿着唇不说话。
  她看看他完美愈合的手掌,又看看他明显心虚的状态,突然醍醐灌顶。
  好家伙!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江跃鲤:“你是故意的。”
  这是肯定句。
  半晌过后,凌无咎才点头承认,面色平淡,睫毛轻颤,给人一种再问下去就不礼貌的感觉。
  江跃鲤:哇,好一株大绿茶。
  她正想继续算账,不远处密林突然传来动静,瘴气墙剧烈翻涌起来。
  那动静极大,惊起一大群栖息的怪鸟,黑压压地掠过灰蒙天际。
  凌无咎看向那处:“第七重魔域的通道,已经开了。”
  第七重魔域的入口处,瘴气翻滚,比昨日还要浓稠。
  这鬼地方果然不安常理出牌。
  江跃鲤站在通道前,透过帷帽的白纱,看着雾气不断扭曲变形,心底惴惴不安。
  “来。”
  凌无咎声音平静,朝她伸出了手。
  江跃鲤点点头,将手搭在他掌心,手掌干燥,修长,将她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
  不知为何,前方瘴气让她觉得无比阴森,若说先前让她不安的场景像鬼片现场,这一处,便是阴鬼遍地之处。
  凌无咎信步而入,她也深吸一口气,跟着踏入。
  刹那间,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她猛地扭头。
  只是一处瘴气深林,并无异常。
  不是她胆小多疑。
  林中光线不明不亮,处处一片死寂,树影婆娑,雾霭沉沉,怎么看怎么像那厉鬼出没之地。
  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后脑勺阵阵发紧,心脏咚咚狂跳起来。
  这阴寒感到底从何而来?
  像是回应她心中疑问,衣角一紧。
  “嘻嘻,姐姐,你要一起出去吗。”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身侧响起。
  江跃鲤猛地低头,一个小童正拽着她的衣袖,它穿着红肚兜,面色惨白,眼圈乌黑,嘴角却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啊——”
  江跃鲤尖叫出声,浑身血液上涌,觉得三魂七魄都朝着不同的方向逃散而去了。
  她惊惧之下,使出十成灵力,衣袖一挥,卷起一阵狂风,吹散了那小童。
  凌无咎也被吓得浑身一抖。
  不过,是被她的尖叫吓的。
  未来得及询问,江跃鲤便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像是要钻进他体内似的,连一向护得死死的帷帽,也顾不得了,掉落在地。
  凌无咎只能察觉到阴气,看不见那小童,不过大致能猜到江跃鲤在怕什么。
  他展开魇氅,将她裹在里头。
  过了一盏茶时间,江跃鲤才堪堪压下心头惊悸,恢复理智。
  一直怕鬼,终于还是让她见到了鬼。
  这真真是见了鬼了。
  江跃鲤仰头,可怜巴巴问道:“那只鬼走了吗?”
  凌无咎垂眸看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平日里,即便害怕,也是一声不吭,从未见过她恐惧的情绪这样外露。
  他轻声道:“那不是鬼,只是执念。”
  “执念?”
  谁家的执念这样吓
  人啊?
  “嗯,只是一些以为自己迷路,不断在寻路的执念。”
  凌无咎耐心解释:“花满楼只说那魔花费了毕生心血开了这一通道,可并未言明开启方式。我猜,他用的是生祭。”
  江跃鲤:“生祭?”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是,以生人……”
  凌无咎未能继续说下去,薄唇按上了发抖的手。
  她是真怕。
  他握着江跃鲤手腕,将她的手拿下,安抚道,“执念由心生,只要不在意它们,便影响不到你。”
  “你看不到?”
  “看不到。”
  江跃鲤语气顿时不好了,“势利鬼!专挑善人欺。”
  想了下,她似乎痛击了队友,又抬头道:“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凌无咎一瞬不瞬地瞧着她,低笑了两声。
  “小姑娘,”一位老妪语慈祥,突然问道:“你可知出口在哪?”
  江跃鲤并未回头,问凌无咎:“你能听得见吗?”
  凌无咎凝神,听了片刻,轻轻摇头。
  江跃鲤:……
  经过一番努力,江跃鲤成功地……见到了更多的执念。
  越是不在意,便越是在意。
  到最后,她干脆放弃了。
  她窝在凌无咎身侧,盯着脚尖,埋头往前走。
  耳边不断响起此起彼伏的私语声,有威胁,有善意,有蛊惑,还有悲戚的恳求。
  那些声音仿佛能直接钻入脑海,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江跃鲤捂着耳朵,脚步飞快。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越往深处走,瘴气反而越淡,那些声音逐渐稀疏,最后,再也听不见了。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前方,透过重重树干枝叶,看到了第七重魔域。
  胜利就在前方,她打起了精神。
  身上那该死的蛊虫,终于可以除掉了。
  两人出了树林,踏入第七重魔域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举目四望,满目疮痍。
  刚打起的精神,掉了半截。
  石柱漆黑,东倒西歪,地面石板碎裂不堪,寸草不生。
  各处躺着不少干枯,形态各异的魔尸,横七竖八,场面惨烈。
  他们皮肤老皱,双目圆睁,嘴巴恐惧张着,死状表情相似,动作也有相似之处——
  都是朝着通道处爬的姿态。
  “花满楼说这个莫度余有一批追随者,虽然这里环境恶劣,还是打理得不错。”江跃鲤看着眼前景象,有些不解,“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子?”
  凌无咎朝临近的干尸走去,弯腰捡起一根树枝,随手挑了挑干尸衣领。
  “精气被吸干了。”
  江跃鲤不敢离得太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也瞧见了干尸心口的黑色巴掌印。
  又听见凌无咎道:“应当是这两日才死的。”
  江跃鲤心一跳。
  临门一脚,那个银角大王不会出事了吧?
  第80章 任务对象搞错了。
  这一处毫无活人迹象。
  凌无咎也不再掩去身上魔心的气息,搂住江跃鲤的腰,往前飞掠而去。
  在半空中,第七重魔域的景色一览无余。
  到处黑石嶙峋,来到主城,与其他地方别无不同,只是黑石愈发密集,也高了许多。
  有一条时宽时窄的大道,直通远处黑黝的一座高山。
  两人在山前落下,江跃鲤这才发现,这居然时倒塌的宫殿。
  她转头回望,大道两侧连绵不绝,大大小小的小山丘,应当是倒塌的房子,有几处还能勉强看得出是原貌,像是经历了一场严重地震的城镇。
  即便萧条如此,也能窥得城镇曾经的繁荣。
  一阵风呜呜吹过,撩起她的长发,她抬手,将长发按在肩上。
  凌无咎站在一侧,淡淡道:“走了。”
  江跃鲤扭头看他,“好。”
  两人一路往里走,也是能看到不少新鲜的干尸,姿势千奇百怪,不过无一例外,都能看得出想要往外逃。
  这一处显然比林中要阴森得多,可江跃鲤却并未觉得害怕,甚至还有心思四处张望。
  宫殿内部半塌,穹顶早已碎裂,不少梁柱歪倒,那些魔清理了一条道,弯弯绕绕的,两人沿着这条道一路往里走。
  倒是省去了寻路的时间。
  避开两具干尸,穿过最后一道残破的拱门,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石室内,里头燃着阴森鬼火,中央摆着一张歪斜的石椅,上面蜷缩着一个枯瘦如柴的身影。